“石爷!活的…是活的绿!”阿芜的呼喊撕裂了凝固的寂静。
老石爷枯枝般的手指触向那抹倔强的翠色,感受着微弱却真实的生命搏动。浑浊老泪瞬间决堤,在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刷出泥泞的溪流:“活了…真的活了…诅咒…松动了?莫非…愚公他…他的镐…凿穿了幽冥?!” 这渺小的神迹,像一粒星火坠入滚油,轰然点燃了愚谷人心中早已化为死灰的希望。
越来越多僵硬的身影走出墓穴般的石屋。
他们不再是麻木的看客。
先是几个被父辈骂作“愚种”的年轻后生,抄起生锈的柴刀、豁口的锄头,沉默地加入开凿的行列。接着是健硕的妇人,她们搬不动巨岩,便解下裙裼背负碎石。羸弱的老人与孩童,则跪在后方,用石锤将碎石砸成铺路的砂砾。久违的、带着生存温度的低语,开始在山壁间断续回响:
“添柴!煮水!给前边送去!”
“这块石根松了!扯绳!拉!”
“他爹…嚼口饼子再凿…”
简单的呼喊,却似沉闷战鼓擂响。愚公仍在最前方,挥镐的动作已显凝滞,腰背弯折如负山岳,但那双眼中的火焰,却因身后汇聚的人潮而燃得更烈。每一次镐刃撞击岩壁,火星如瀑飞溅,都激起后方一片低沉雄浑的呼应。那不再是绝望的哀鸣,而是向死求生的战吼。愚谷人僵硬如面具的脸上,开始剥落绝望的硬壳——咬牙迸出的青筋,石壁破开时的狂喜,以及一种久违的、属于人的尊严之光。
他们不再是巫咸砧板上待宰的羔羊。他们要用这布满老茧的手,扼住命运的咽喉,劈出自己的生天!
而当巫咸的邪力彻底崩解,当那轮悬挂万古的“蚀心瞳”湮灭无踪,愚谷的天穹——这被诅咒缝合了无数纪元的厚重裹尸布——被一股创世之力悍然撕裂。
不是缓慢褪色,而是天崩地裂的解放!
沉凝如铅、浸透腐朽血色的天幕,自核心处被无形巨爪猛烈撕开一道无垠裂口!刹那间,纯粹、磅礴、带着创世之初生命洪流的金色阳光,如同天河决堤,毫无阻滞地呼啸着灌入这片死寂之地!光之洪流精准轰击在谷底最污秽的“沉疴潭”。粘稠的墨绿色毒水在神圣光柱中疯狂翻滚,嗤嗤作响,无数扭曲秽物的残影在强光中尖叫蒸腾,潭底淤积的腐泥迅速板结、龟裂、剥落,露出下方澄澈如新生水晶的泉眼!
“光!真正的天光!”一个嘶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泣血的狂喜,第一个刺破了凝固的时空。
山谷中所有生灵——无论劳作中的、蜷缩石屋内的、匍匐角落的——皆被这颠覆认知的神迹攫住魂魄。他们本能地凝固了动作,头颅如生锈的机括般迟缓而艰难地抬起。那灼热纯粹的光芒刺透他们适应了永恒昏暗的瞳孔,剧痛引发泪水奔涌,却无人肯闭上双眼,只是贪婪地、死死瞪着那撕裂永夜的光明源头。
阳光如熔金瀑布,奔泻而下,温柔而霸道地覆盖山谷每一寸角落。
它亲吻枯槁的虬枝,那些被死亡宣判的枝干竟在光晕中呻吟着鼓起密匝匝的嫩芽苞,翠色欲滴。
它泼洒在龟裂、覆盖灰败死藓的土地上,无数青翠草叶如绿色火焰般破土而出,瞬间燎原。
它流淌进干涸诅咒的河床,污浊血水消失无踪,清冽甘泉自焕然新生的“沉疴潭”汩汩涌出,泠泠水声如同天籁环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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