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腐朽立柱上,两点幽蓝的冰晶创口,如同凝固的星辰,在死寂的黑暗中无声地燃烧着刺骨的寒意。莫衡蜷缩在冰冷的角落,乌木秤杆紧贴心口,秤锤的冰冷透过单薄的衣料,与肺腑深处翻涌的哀气形成一种诡异而沉重的共鸣。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白雾,在庙宇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坠落。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虚弱和那无孔不入的、源自操控寒星反噬的致命冰寒。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覆盖着一层永不融化的薄霜,指节僵硬发青,如同刚从冰窟中打捞出的尸体。
但他还活着。像荒野中一株被寒风刮尽了枝叶、仅靠深扎冻土的根须汲取最后养分的枯树。
饥饿和干渴,是荒野最忠实的猎犬,时刻撕咬着这具行尸走肉的本能。他必须动。必须离开这座冰冷的坟墓,去荒野中寻找维系这具躯壳继续运转的、最低劣的养分。
他扶着冰冷的土墙,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括般,一寸寸地站了起来。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轻响。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肺腑深处那被冰封的剧痛和哀恸。他拾起沉重的秤杆,那冰冷的触感,此刻竟成了支撑他不至倒下的唯一支柱。
脚步蹒跚,如同踩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出破败的山神庙。荒野深秋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剃刀,瞬间包裹了他,撕扯着他破烂的衣衫,试图钻透皮肤,冻结骨髓。他佝偻着背,将秤杆紧紧抱在怀中,用身体那点可怜的余温去对抗秤锤和荒野的双重冰寒。
荒野无边。枯黄的衰草在寒风中伏倒,又倔强地挺起,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哀鸣,如同大地在无声恸哭。视野所及,只有起伏的土丘、狰狞的怪石和远处地平线上铅灰色的、低垂的天穹。没有路,或者说,处处都是通往绝望的路。
本能驱动着他。浑浊的水洼,哪怕散发着腐烂的气息,他也俯身啜饮,冰凉的腥涩液体滑过喉咙,如同吞咽刀片,却勉强滋润着干涸的荒漠。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在枯草根、裸露的泥土、岩石缝隙间扫过。几颗干瘪发黑、被鸟雀遗弃的野果;一小丛深埋土中、带着土腥气的块茎;甚至是一只冻僵在衰草中的、不知名的甲虫……都成了他维系这具躯壳运转的“燃料”。味觉早已麻木,进食不再是享受,而是一种冰冷机械的、维持最低限度存在的仪式。
他像一缕真正的孤魂,在锦云城外的荒野中无声地游荡。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是本能地远离那座将他吞噬又吐出的城池,却又无法真正远离。仇恨和求生的本能,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在他空旷的躯壳内相互撕咬,将他束缚在这片环绕着锦云城的、巨大的坟场边缘。
日升月落,时间在荒野的萧瑟中失去了刻度。唯有身体持续的虚弱和那深入骨髓的冰寒,提醒着他生命的流逝。
这一夜,无月。厚重的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荒野陷入一片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风声更厉,如同万千冤魂在耳边尖啸哭嚎,卷起的沙砾打在脸上,带来细微却密集的刺痛。
莫衡藏身在一处背风的土坳下,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将身体尽可能地蜷缩,试图保留那一点点可怜的热量。秤杆横在膝上,秤锤的冰冷似乎比往日更甚,不断汲取着他本就微弱的体温。肺腑中的哀气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如同苏醒的冰龙,更加清晰地翻腾、冲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亡亲惨死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黑暗中反复闪现,每一次都如同冰冷的匕首,狠狠剜在心上。
就在这极致的黑暗与哀恸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时——
一阵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含混不清、断断续续的哼唱,由远及近,打破了荒野死一般的寂静。
“……俏冤家……嗝……想杀我……今朝……今朝醉里……见了她……嗝……”
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醉意和一种底层小人物特有的、苦中作乐的油滑腔调。
脚步声沉重而虚浮,显然来人醉得不轻,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枯草碎石上,发出“咔嚓”、“噗嗤”的声响,方向正朝着莫衡藏身的土坳而来。
莫衡瞬间绷紧了身体!如同黑暗中蛰伏的冰兽。肺腑中翻腾的哀气骤然收敛,凝聚成一种极致的冰冷警惕。他没有动,甚至没有改变呼吸的节奏,只是那双在黑暗中空洞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冰锥,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臃肿的黑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土坳边缘。借着微弱的天光,勉强能看清是个穿着破旧号衣的老更夫。他一手拎着个空了大半的酒葫芦,另一只手胡乱挥舞着一根梆子,脸上满是沟壑,被劣酒烧得通红。他显然没发现土坳下藏着人,自顾自地走到坳边一块稍平的石头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妈的……这鬼天气……冻……冻死老子了……”老更夫搓着手,对着酒葫芦又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让他龇牙咧嘴,却也驱散了几分寒意。他缩着脖子,望着黑沉沉的荒野,嘴里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像是在对这无边的黑暗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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