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上午十点多打来的。
那会儿刘长河正蹲在一户老小区的阳台上换窗锁，窗框年头久了，螺丝一拧就掉渣，他得一颗一颗慢慢来。阳台外面晾着衣服，被风吹得贴在铁栏杆上，布料拍打的声音一下一下，很轻。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两下。
他没马上接。
这种时候来电话，大多不是熟人，要么是推销，要么是客户临时改时间。他先把那颗锈螺丝彻底拧下来，放进兜里，又把新螺丝对好孔位，确定能拧稳，这才站起身。
“喂。”
“请问是刘长河刘师傅吗？”
声音很客气，是个男的，说话带着职业性的停顿。
“是我。”
“您好，我是城东支行的客户经理，姓周。”
对方说得很慢，像是怕他听不清，“之前在新闻里看到过您，工地抢险那次。”
刘长河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窗外，又低头看自己满是灰的手。
“嗯。”
他应了一声，没有接话。
“是这样的。”周经理继续说，“我们银行下周有一场创业分享活动，主要面向小微商户和个体经营者，想邀请您作为嘉宾，上台讲一讲自己的经历。”
刘长河皱了下眉。
“讲什么。”
“就是您这些年的奋斗过程。”
对方语气很热情，“从基层工人到现在有稳定事业，还有家庭，特别正能量，很有代表性。”
刘长河没立刻回。
阳台外的风停了一会儿，衣服不响了，反而显得有点空。
“我没什么好讲的。”
他说。
“刘师傅，您别谦虚。”
周经理笑了一下，“我们也不会让您白忙，这次活动是有出场费的，而且不低。”
“不低是多少。”
刘长河问。
那头报了个数。
不算天价，但比他修两三天活挣得多。
他沉默了几秒。
“我不会讲那些东西。”
他说，“也不会说什么经验。”
“没关系。”
周经理很快接话，“我们有主持人，会引导，您只需要聊聊真实经历。”
“我真实经历就是干活。”
刘长河说，“没什么起伏。”
“正是因为真实。”
周经理语气更热切，“现在大家都喜欢这种。”
刘长河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泥地。
有一小块地方没干净，灰里夹着一点旧油漆。
“我考虑一下。”
他说。
“好好。”
周经理立刻说，“那我晚点再联系您。”
挂了电话，刘长河没有马上把手机收起来。
他站在阳台上，看了一会儿外面的楼。
那种被人突然点名的感觉，有点陌生。
不是紧张，也不是兴奋，更像是被人拉到一个他不太熟的地方。
修完窗锁，他下楼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那通电话。
楼道里有股潮味，墙皮掉了一块，露出里面发黄的水泥。
回到店里，他没把这事当回事，继续干活。
直到中午，他去苏婉的小店吃饭。
店里正忙。
锅里翻炒的声音很响，油烟机轰着。
他在角落坐下，点了个最普通的套餐。
苏婉端菜过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她问。
“没怎么。”
他说。
她没追问。
但等店里空下来，她还是坐到了他对面。
“你今天话少。”
她说。
刘长河把筷子放下。
“银行给我打电话了。”
他说。
“银行？”
苏婉有点意外，“找你干什么。”
“说让我去讲课。”
“讲什么。”
“创业。”
苏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那笑不是嘲笑，更像是没反应过来。
“你去讲创业。”
她说，“他们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
刘长河说，“说有钱。”
“你想去吗。”
他没马上回答。
低头夹了一口菜，嚼得很慢。
“钱是多。”
他说，“但我不知道上去说什么。”
“你不是不爱出头。”
苏婉说。
“不是不爱。”
他说，“是没那个东西。”
她看着他。
“你怕说不好。”
“不是怕说不好。”
刘长河摇头，“是怕说假了。”
苏婉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你要是拒了，会不会后悔。”
刘长河想了想。
“后悔什么。”
“钱。”
“钱以后还能挣。”
他说，“话说出去，收不回来。”
那天晚上，他接到了第二个电话。
还是周经理。
“刘师傅，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不去了。”
刘长河说。
那头明显停顿了一下。
“是不是条件不合适。”
“不是。”
“那是时间不方便。”
“也不是。”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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