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声音和颜色。
林晚跪在原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双臂还环着一个已经不存在的轮廓。怀中空空如也,只有千狐冢阴冷的空气从臂弯间穿过,带来刺骨的寒意。那份触手可及的失去,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狠狠地挤压、拧绞,几乎让他窒息。
巨大的、撕心裂肺的悲痛,从心脏最深处炸开,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那不是简单的悲伤,而是某种根基被生生挖走的崩塌感。从他有记忆起,爷爷就是他的天,他的地,他漂泊人生中唯一的锚点。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看到多么可怕的景象,只要回头看到爷爷沉默而坚实的身影,他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可现在,那个背影化作了光,散在了风里。
紧随悲痛而来的,是熊熊燃烧的、几乎要将理智焚毁的愤怒。那愤怒如同地下奔涌了千年的岩浆,终于找到了裂缝,疯狂地向上喷涌!
对那个背叛了爷爷、出卖了他们的“熟人”——那个此刻不知躲在何处阴影里的叛徒!对那个将爷爷逼至绝境的狰狞鬼将!对这片吞噬了爷爷的、充满了邪祟与阴谋的千狐冢!还有,对这该死的、总是从他身边夺走一切的命运!
凭什么?
凭什么善良的人要牺牲?凭什么守护者要魂飞魄散?凭什么他生命中仅有的温暖,总要被无情地吹灭?
“啊——!!!”
他猛地仰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对着那被山岩切割成狭窄一线的、昏暗压抑的天空,从灵魂最深处,从被撕裂的血肉中,榨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长啸!
那啸声起初沙哑破碎,像是受伤野兽的哀鸣,但随即陡然拔高、变得浑厚,蕴含着无尽的痛苦、暴戾、不甘与质问!声音在狭窄的山谷中碰撞、叠加,形成了实质般的声波,肉眼可见的空气涟漪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嗡——!
整个山谷都在震颤!岩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地面微微晃动。那些盘踞在石缝间、枯树上,发出扰人哀嚎的怨念狐魂,像是被滚烫的开水泼到,发出了尖锐的惊叫,纷纷瑟缩着向更深的阴影里躲藏,暂时停止了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嚎。
与此同时,林晚周身原本微弱、时断时续的气息,如同被点燃引线的火药桶,轰然爆发!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席卷而出!
那气息阴冷,如同九幽之下吹来的寒风,让不远处本就受伤的月漓都感到骨髓发冷;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仿佛沉睡的君王在愤怒中稍稍睁开了眼睛,泄露出一丝令众生俯首的权柄。混乱、暴烈,却又在混乱的最深处,隐隐遵循着某种古老而森严的秩序——那是关于生死,关于魂魄,关于引渡与归处的法则。
一直安静躺在他身旁染血泥土中的那枚渡魂符钱,仿佛受到了最强烈、最本源的召唤,自主地、急速地震颤起来!
嗡鸣声从符钱内部传出,与林晚的啸声共鸣。
下一刻,它倏然悬浮而起,脱离了地心引力,升至林晚眉心前方。古朴暗沉的表面,那些原本黯淡的纹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的熔金,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金光!
金光纯正、浩大,却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抚慰灵魂的温暖质感——那温暖,与爷爷最后化作的光点,同源同质。
它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被动地被林晚的灵力激发,而是如同找到了真正归宿的游子,主动地、近乎贪婪地,化作一道凝实的金色光柱,朝着林晚的眉心疯狂涌入!
“呃啊——!”
金光入体的瞬间,难以言喻的剧痛传来!
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直接作用在灵魂层面!林晚感觉自己的意识、记忆、情感,一切构成“自我”的东西,都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熔炉,被这纯粹而强大的金光灼烧、淬炼、打散,然后又以某种玄奥的规律,重新拼合、凝聚!
他“看”到了许多破碎的画面——不是他自己的记忆。那是一些陌生而古老的场景:玄衣身影行走在尸横遍野的战场,挥手间,无数茫然的魂灵如受指引,归于平静;孤舟摇曳在忘川河上,灯盏明灭,照亮一张张或悲或喜的亡者面孔;高耸的判官殿前,铁笔勾画,决定轮回往生……这些画面模糊、快速、支离破碎,却带着沉重的岁月感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的额间,皮肤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茧而出。
一点金芒首先在眉心亮起,然后如同拥有生命的笔触,开始缓缓勾勒。线条复杂到极致,蜿蜒盘旋,看似混乱,却又蕴含着天地至理。它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由金光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虚幻符文。它的轮廓,与渡魂符钱上那个古朴的“渡”字同源,却远比那个字繁复千万倍,也威严千万倍!
每一笔的勾勒,都仿佛耗尽了林晚全身的力气,也带来了灵魂被铭刻的剧痛。但他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丝,却没有丝毫退缩。冥冥中,他仿佛听到了爷爷最后的嘱托在回响,感受到了那消散光点中残留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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