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萧峰在街角处寻了几个乞丐,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却是一无所获。
这些人,只是单纯的乞讨为生,并非他想象中那种有组织有纪律的“丐帮”。
他心中虽有些失望,却也不急。此事,需从长计议。
见茗烟等人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回来,他迅速卸去脸上的伪装,汇合众人,返回贾府。刚一进门,便被小丫鬟请到了贾母这边来。
萧峰心中有数,大步迈入暖阁。
他一进屋,便依次向贾母、王夫人行礼,声音沉稳:“孙儿给老祖宗请安,给母亲请安。”
当目光落在王熙凤身上时,他按着记忆中的称呼,微微躬身:“二嫂嫂好。”
王熙凤立刻夸张地用帕子往眼角一抹,做出拭泪的模样,笑道:“哎哟,我的宝兄弟!这一声‘二嫂嫂’,叫得可真是沉稳!听得我这心坎里都舒坦了!我还当他们是糊弄我,原来是真的成了个男子汉了!”
贾母笑骂她:“就你贫嘴!他哪一日不叫你二嫂嫂了?”
王熙凤却一把将萧峰拉到林黛玉不远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笑道:“老祖宗,这您就不懂了!今日这气派,就是不一样!您瞧瞧,这身姿,这眼神!哎呀,真是……跟咱们林妹妹站在一起,活脱脱就是一对金童玉女!真是越看越般配!”
她这一番闹,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萧峰的目光,也在这时,第一次正式落在了林黛玉的身上。
第一眼,只觉得这姑娘身形异常单薄,面色带着一种病态的剔透的白,感觉像是没有吃饱饭,一阵风就能吹倒,让人心生怜惜。
第二眼,才看清她那绝世的容颜。眉尖若蹙,目含秋水,瑶鼻樱唇,整个人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灵气。
等等!
这个女孩的神情,为何会有阿朱的神色,虽然两人面容相差不少,但萧峰确信,刚刚那一刻,他的确见到了阿朱的影子!
而众人笑闹过后,贾母反而对贾宝玉买礼物的事情更加在意,于是问道:“宝玉,听说你给林妹妹备了礼,快拿出来让我们瞧瞧,是什么稀罕物?”
萧峰回过神来平复心情,一拍脑袋,脸上露出一丝懊恼:“哎呀,光顾着来给老祖宗请安,竟忘了!茗烟他们买了一堆的首饰、胭脂什么的,我瞧着都俗气了,配不上林姑娘的气质,便让他们先拿回我房里去了。想着……改日再寻个别致的赔罪。”
王熙凤立刻大笑起来,指着他道:“哎哟,我的宝兄弟,哪有赔礼还等下一次的!这诚意可就差了!不行,今儿必须送!没备下,现想也得想一个出来!”
贾母也跟着打趣道:“就是!宝玉,你要是没东西,老祖宗这库房里多的是,借你一件如何?”
在满屋人的起哄下,萧峰显得有些“无奈”。他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了那两本用细绳捆好的话本,正是从翰墨斋买来的东坡诗集。
他拿着书,走到林黛玉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没有像寻常公子那般递过去,而是双手奉上,对着林黛玉,郑重地一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属于江湖人赔罪的揖礼。
他沉声道:“林姑娘,昨日之事,是我孟浪,言语无状,惊吓了你。这份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恕罪!”
他这一揖礼,可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林黛玉,一张俏脸“唰”地一下变得雪白。
她是客,又是妹妹,如何受得起兄长如此大礼?这岂不是要折煞她?
她连忙从座位上起身,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慌忙地福身回礼,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二哥哥快别这样,使不得,可折煞我了!只要哥哥安好,便是妹妹的福气了。”
看着这一个郑重行礼,一个慌忙回礼的场景,王熙凤最先反应过来,再也忍不住,指着两人捧腹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出来了。
“老祖宗您瞧!您瞧!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就拜上了吗!哈哈哈哈!恭喜老祖宗,贺喜夫人!我看啊,咱们家这门亲事,都不用媒人了,他们自己就给定下了!”
满屋子的人,瞬间被她的话点燃,爆发出了一阵更响亮的哄堂大笑。
林黛玉又羞又窘,一张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偷偷抬眼,想看看那个始作俑者,却发现萧峰脸上没有半分轻浮的笑意,只有一种坦荡而真诚的歉意,以及一丝鼓励的眼神。
那眼神,清澈,坚定,不含一丝杂质。
这让她心中的那份好奇,又不由自主地加深了几分。
“这个表哥,真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满屋子的哄堂大笑,像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黛玉。
她窘迫得无地自容,一张芙蓉面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刻化作一缕青烟,从这暖阁里遁走。她下意识地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那两本尚带着余温的话本。
王熙凤的调笑还在耳边回响,让她又羞又恼,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她手足无措之际,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喧闹。
“老祖宗、母亲、二嫂嫂,请恕孙儿打断。”
是萧峰。
他见林黛玉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保护欲。他没有理会王熙凤的调笑,也没有丝毫的脸红或回避,而是上前一步,神情肃然,对着在座的长辈们,朗声开口。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满屋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萧峰没有看她们,他的目光,坦荡而真诚地落在了林黛玉的身上,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姑娘,昨日之事,的确是我鲁莽,言语无状,再次向你赔罪。如今你孤身一人来到京中,我身为兄长,自当承担照顾你的责任。只要我在这府里一日,就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今后,但凡有事,你只管来找我。我若做不到,再请老祖宗和二嫂嫂出马也不迟!”
这番话,掷地有声,不像是一个少年公子哥的轻佻许诺,倒像是一位英雄在沙场之上立下的军令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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