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贾政、王熙凤、萧峰三人，来到了贾母面前。
荣庆堂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冷得像冰。
贾政一见母亲那张阴沉如水的脸，心里便发了怵，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贾母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最后停在了王熙凤的身上，声音里压着怒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想让整个京城，都来看我们贾家的笑话吗！”
王熙凤上前一步，既不跪，也不哭，只是平静地回道：“回老祖宗，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孙媳斗胆，联同二老爷和宝兄弟，将赖总管的家，给查封了。”
“什么？！”
贾母猛地一惊，手中的佛珠都停了转动。她下意识地，便生出了维护之心。
“胡闹！简直是胡闹！”她敲着桌子，厉声喝道，“赖家几代的老人了，赖大更是从小看着你们长大的，忠心耿耿，他能犯下什么滔天大罪，值得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凤丫头，你素来精明，今日怎么也糊涂了？是不是听信了哪个小人的谗言，冤枉了好人！”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直接定了王熙凤的罪。
一旁的鸳鸯见状，连忙上前，轻轻为贾母抚着后背顺气，同时低声劝道：“老祖宗，您先息怒。凤奶奶不是那等无的放矢的人，您听她把话说完，若真是她冤枉了赖总管，再罚她也不迟。”
鸳鸯这话，是在劝贾母，也是给了王熙凤一个台阶，也给了贾母一个冷静下来的理由，尽显她作为首席大丫鬟的智慧与担当。
王熙凤感激地看了鸳鸯一眼，随即，她迎着贾母质疑的目光，坦然说道：“老祖宗，我也希望，是听信了谗言，是冤枉了好人。”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变得清脆而响亮。
“可我不敢呀！因为赖家如今的体面，已经快要盖过咱们主子了！咱们想着给他们脸面，可他们，却没想给咱们贾家留活路呀！”
她猛地一挥手，对身后的平儿喝道：“把册子拿上来，给老祖宗瞧瞧！”
她没有等贾母的许可，便直接将抄家的战果呈了上去！
“老祖宗，您先别动气，只瞧瞧这个！这是我们刚从赖家地窖里抄出的现银，两万多两！还有这满篇的地契房契，古玩珍宝！咱们府里省吃俭用，各处都要开销，可他们这奴才，过的竟是比主子还富贵的好日子！”
她没有哭诉，而是用冰冷的事实说话，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贾府的脸上。
贾母看着那份清单，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赖家的富庶，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但王熙凤并没有停下，她要的，是彻底击垮贾母心中那点旧情。
她转向萧峰，说道：“宝兄弟，你是个男人，有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比我这妇道人家说，更让老祖宗信服。你来告诉老祖宗，他们除了贪钱，还想干什么！”
她这一下，既把舞台交给了萧峰，又暗示了接下来将有更骇人听闻的内幕，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番配合，天衣无缝，尽显她非凡的手段与心智。
贾母一抬头，目光越过她，直接落在了始终沉默不语的萧峰身上。
“宝玉，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萧峰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他没有像王熙凤那样渲染情绪，只是用一种最平静最客观的语气，将事情的原委，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遍。
“回老祖宗，孙儿发现，赖家父子，近年来不仅大肆侵吞公产，更在府内安插眼线，监视父亲的日常行踪。”
贾母听到这里，脸色一沉。
“监视政儿？他们怎么敢？他们好大的胆子！”
萧峰顿了顿，继续说道：“不仅如此。他们还勾结外人，意图为赖尚荣谋取官职，更是在私下里口出狂言，说……说有朝一日，要将贾家，踩在脚下……”
“什么？！”
贾母猛地坐直了身子，眼中是全然的难以置信！
侵吞家产，她能想到。
监视主子，她已是震怒。
可这“谋官篡主”的野心，这“踩在脚下”的狂言，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已经不是家奴贪财，这是奴才要造反了！
她愤怒的，不仅仅是赖家的贪婪和背叛。
她更愤怒的是，这件事，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贾家，抽在她这张老脸上！
让整个荣国府，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偌大的国公府，竟被家奴蛀空了！
这要是传出去，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念及旧情的老太太，而是这座府邸，不容侵犯的最高统治者。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决绝。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身影，疯了一般地冲了进来。
是赖嬷嬷！
她得了消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这里，一见到贾母，便扑倒在地，死死抱住贾母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老祖宗！我的老姐姐！您看在我伺候了您一辈子的份上，饶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吧！他只是一时糊涂啊！”
面对这个伺候了自己一辈子的老姐妹，贾母心中，仅有的一丝动摇都在之前的愤怒中消失殆尽。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赖嬷嬷，眼神变得冰冷而陌生。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鸳鸯，扶赖嬷嬷下去‘歇着’。没有我的话，不许她再出来。”
“是。”
赖嬷嬷满脸的难以置信，她只是刚进门，刚说了一句话，就被拖了下去，那绝望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贾母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儿子、孙子和孙媳妇。
她必须控制住这件事的影响！
她转向萧峰和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凤丫头，宝玉，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我只有一句话：要快，要狠，要干净！”
随即，她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府里知道此事的人，都给我看紧了。这件丑事，绝不能传到外面去，让人看了我们贾家的笑话。”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萧峰身上。那眼神里，有震惊，有审视，更有一份前所未有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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