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荆川的办公室在部门最里面的位置。
从带弧度的落地玻璃窗望出去,可以欣赏到高楼耸立的城市一隅、被钢筋水泥包裹着的公园和广场空地。
他在窗前望了一会儿,来到靠窗位置的茶桌,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然后端着杯子回到办公桌。
办公桌简约而又设计感十足,桌面除了一盏台灯,一部部门电话,其余什么也没摆。
椅子正对落地玻璃窗方向,背后是一个和墙面等高的柜子,柜子里摆放着各种书籍、摆件之类的。
办公室不是很大,但很舒服。
电话铃声响起,他按下免提,冯千恩略微嘶哑的声音传出来。
“萧总监,陆财务找你。”
萧荆川略微停顿了一下,右手放在桌子上,沉思片刻。
这么快考虑好了,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以为起码要磨蹭个两三天,到最后一个小时才会过来跟自己协商。
如今她这个决定,倒是有点出人意料。
“我问过她,她好像没什么重要的事,”冯千恩见萧荆川不说话,以为他不想见。
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要我告诉她,你现在很忙吗?”
“不用,”萧荆川声调平稳,几乎不带任何感情,“我正好有半个小时时间,让她进来。”
“好的。”电话那头明显传来松口气的声音。
电话‘咔哒’一声挂上。
萧荆川靠坐在椅子里,两只胳膊舒服地放在扶手上。
目光越过窗户落在碧蓝的天空上,身心全都放松下来。
“如果你不直面人生,人生会告诉你生活十分艰难。”他喃喃一句,然后端起杯子,不紧不慢地送到嘴边。
两分钟后,陆羽站在办公桌前。
从萧荆川的视角看过去,她就像根插在土地上的木桩。
——拘谨、木讷、连走路姿势都不那么自然,仿佛有人在后面推着她一样。
单论外表,怎么也无法让人喜欢起来。
但,她很有才,这是他目前来说最需要的。
他问:“考虑好了?”
陆羽点点头,又摇摇头。
萧荆川一扬眉,狐疑地看着她:“所以,结果是?”
“我想了想,”陆羽说,“我没办法胜任萧总监的——”
“我知道了,”萧荆川笑了一下,语气不轻不重,“你一进来,我就闻到了你想拒绝的味道。”
陆羽缓缓合上嘴巴。
她一时间分不清楚萧总监是在嘲讽还是蕴含着其他意思。
萧荆川将一只胳膊放在桌子上,说:“你的报告写得很不错,跟我的思路非常契合,如果我们能合作,可以做很多事情。”
“真的不考虑跟我一块干,”他下意识脱口,“待遇方面比先前好,你房子的贷款压力也能减轻,也能有富余的钱改善自己的生活。”
陆羽一愣。
本想问你怎么知道,想到自己用的是公积金贷款,也就没再问。
她把两只手放在身前,右手抓着左手手背。
“这不是最重要的,”她说,“有些事情处理起来很微妙,很复杂。”
办公室里短暂没有声音,空气陷入短暂沉寂。
“沉疴痼疾,”萧荆川率先打破寂静,“确实得使出全力才行。”
陆羽仔细听着,要不是自己喜欢阅读,还真未必能听懂萧总监的话。
不等她说话,萧荆川又问:“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陆羽认真思考了一下,决定提出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想法:“很多想法只是想法,要施行起来,有很大的障碍,这种障碍大多数来自于人,我……我想我还不具备这种能力。”
“你说的很有道理,”萧荆川若有所思地一点头,“但你只是在假设障碍,有些事情,你不去做,就不会知道自己的能力。”
陆羽看着他。
早晨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在办公室各处反射出光晕。
萧总监右手边的瓷白杯子里,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她小声嘀咕一句:“你的做法,有点过头了,过度使力,容易伤人伤己。”
这句话后,办公室再次陷入寂静。
陆羽说完就后悔了。
她在心里大骂自己一句:这嘴巴,怎么就控制不住。
要不是站在萧总监跟前,她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空气里含着些许不安的因子,连茶香似乎都变了味道,成为攻击她嗅觉的武器。
她忍不住动了动身子,以迎接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我不得不这么做,”出乎意料的,萧荆川依旧保持着靠坐的姿势。
他的瞳孔里映射出惯常的平淡,语气也没太大变化,“这些人不会心甘情愿地给我做事,我当然就得从头开始,而且,这个过程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既然开始了,就不可能轻易停下来,”他又说,“我能做的,就是‘熬’。”
陆羽默然不语,片刻后点点头,然后有些紧张到清了清嗓子:“那是自然。”
“不急,不是还有两天半吗?”萧荆川不含任何情感地注视着陆羽,“说不定两天过去,你的想法会改变。”
说着,他从旁边拿过杯子,往嘴里送了一口。
陆羽忽然感觉有点口干舌燥,她吞了一口唾沫:“好的,总监。”
问题还是回到了原点,既没解决,也没有推进。
陆羽还想说什么,但她看见萧总监面无表情的脸上已经有了愠色,只得把话都咽了回去。
她不得不告别离开。
等陆羽一走出去,萧荆川按下免提:“小冯,你进来。”
“好的,马上。”
陆羽走出总监办公室,一转头,看到千恩朝总监办公室走去的背影。
“一团乱麻。”她回转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太难了。”
这个节骨眼,确实不太适合拒绝萧总监,要是连这个工作也丢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就像萧总监说的,她还背着房贷呢。
虽然存款能够应付一段时间,这中间的变动肯定非常耗费心力,到时候说不定就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走进办公室,里面已经站着两个人,是来报销费用的。
她没有说话,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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