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盯着稻草人，手里攥着那块尖石。他的右手还在滴血，血顺着指缝流到石头上，又滑下去，在泥里画出一道细线。
他往前走了两步，风从背后吹过来，把衣领掀得一抖。稻草人的补丁袖子晃了晃，像是要抬手拦他。
他没停。
五步距离，他蹲下身，左手撑地，右臂贴紧胸口。伤口碰到了衣服，火辣辣地疼。他咬住后槽牙，眼睛一直盯着稻草人脚边那片新翻的土。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人摔倒在草堆里。
林寒猛地转身，背靠稻草人，尖石横在胸前。十丈外的枯树后面，一团黑影正趴在地上，肩膀抽动，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
那人穿的是黑衣，袖口有暗纹。
和之前追他的杀手一样。
林寒眯起眼，慢慢起身。他没直接过去，而是绕了个弧线，从侧后方靠近。每走一步，都停下来听动静。
那人还在咳，声音越来越弱。
等他走到三步远的时候，那人突然抬头，露出一张被黑巾蒙住的脸。左耳缺了一角，眼神浑浊，嘴唇发紫，嘴角不断溢出灰白色的泡沫。
中毒了。
而且是紫菀草反噬的症状。
林寒站在原地没动。这人要是装的，现在动手还来得及。但他看得出来，这毒是真的——皮肤已经开始泛青，呼吸短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拉风箱。
“你是谁？”林寒压低声音问。
杀手喉咙里咯咯响了几声，头一歪，眼看就要断气。
林寒皱眉。这时候死，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他迅速从怀里掏出铁皮囊，打开盖子，抠出一点紫菀草烧过的灰烬，混上口水，抹在杀手唇缝上。
这是陈百草教过的方法，逆息引毒。能让快死的人清醒几息。
过了几秒，杀手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
“谁派你们来的？”林寒凑近，声音很轻，“为什么追我？”
杀手的瞳孔缩了一下，嘴唇微动。
“苏……”他喘了口气，喉咙里像卡着沙子，“苏婉……买通……赵三……”
林寒心跳猛地一沉。
“什么？”他追问，“再说一遍！”
“她……给了钱……五十两……让换药……你发现后……必须杀你……”杀手的声音越来越低，脖子僵直，眼球向上翻，“她……说……你知道太多……”
话没说完，他身子一挺，吐出一口黑血，头一歪，不动了。
林寒站在原地，手指捏紧了铁皮囊。
苏婉。赵三。换药。杀人灭口。
全对上了。
他低头看着尸体，伸手探进对方怀里。内襟缝得密实，他用银镯碎片划开衬里，摸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纸入手潮湿，但表面没有水渍。他皱眉，想起第十四章时在医馆见过的热显墨——赵三用来藏劣药方的东西。
他把纸条贴在胸口，用体温烘烤。
不到半盏茶功夫，纸上浮现出字迹：
“乌头三钱，紫菀五分，加黑泉黏液……成则赏银五十两。署名：苏。”
字迹歪斜，确实是赵三的手笔。
林寒盯着那张纸，一口气堵在胸口。
这就是当年他撕掉的那份劣药方。原来根本没毁干净。赵三抄了一份，藏在杀手身上，准备事后交接。
而下令的人，是苏婉。
他把密信收进怀里，刚想站起身，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瓦片碎了。
他立刻伏低，借着稻草人遮挡身形，右手已经摸出三枚银针。
抬头看去，屋顶飞檐上露出一角黑布，正慢慢往后缩。
不是刚才那个杀手。这个人动作轻，落脚稳，明显更难缠。
林寒屏住呼吸，等那黑布再次探出边缘的瞬间，扬手就是一针。
银针破空，带着风声钉了过去。
“叮”一声，针尖刺穿布料，把那角黑衣牢牢钉在朽木上。
上面的人闷哼一声，急忙抽刀割布。布条断裂，人向后翻去，身影消失在屋脊之后。
林寒没追。
他蹲在原地，盯着那片被钉住的黑布，手指慢慢收紧。
对方看到了尸体，也看到了他。
苏府现在知道他还活着，而且拿到了证据。
接下来不会再是几个杀手偷偷摸摸地来。他们会动真格的。
他低头检查尸体，确认再没有其他东西，才慢慢站起身。
右掌的伤已经肿起来，手指发麻。他在地上抓了把干土，按在伤口上，然后用剩下的布条重新包扎。
做完这些，他看了眼稻草人。
那件粗布短衫还在风里晃着，补丁朝外，像一面旗。
他伸手扯下一根稻草，叼在嘴里，转身往山下走。
路不好走，他不敢快跑，只能一步步挪。太阳开始西沉，树林里的光变得稀疏。
走出半里地，他拐进一处岩缝，坐下来喘气。
怀里密信还在，玉佩也在。他把两样东西拿出来，放在膝盖上。
一边是证据，一边是线索。
一个指向阴谋，一个指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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