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校园渐渐沉入梦境。路灯在秋雾中晕开团团暖黄，像一颗颗悬浮在夜色中的琥珀。图书馆的灯火次第熄灭，只有偶尔几个晚归的学生踩着落叶匆匆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清晰。林溪抱着笔记本电脑从传媒学院的剪辑室出来，冷风立刻钻进衣领，让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把外套裹得更紧了些。
今天的剪辑课布置了一个短片作业，她为了完善一个转场效果，不知不觉就忙到了这个时间。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梧桐树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交织成一片斑驳的网。她习惯性地望向工程实验楼的方向——那是顾夜常待的地方，自从知道他在准备那个重要的竞赛后，这个动作就成了她的习惯。
出乎意料的是，三楼那间熟悉的实验室果然还亮着灯。暖白的光线从窗口倾泻而出，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像是一座漂浮在黑暗海洋中的孤岛。林溪想起白天在食堂里顾夜眼下的阴影，还有他几乎未动的餐盘，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秋风卷起几片枯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催促她做出决定。
实验室里，顾夜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出神。已经连续三天熬夜到凌晨，那些公式和图表开始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桌上散落着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最上面一张被揉皱又展平，边缘已经起了毛边。窗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汽，映出他疲惫的侧影。
桌上的咖啡早就冷透，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油脂，但他还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让他微微皱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感觉后颈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竞赛的截止日期越来越近，而实验数据始终达不到预期，这种挫败感像是细密的蛛网，将他牢牢困住。
窗外忽然飘起细雨，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窗，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个小小的手指在叩问。顾夜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准备继续工作，目光却无意间瞥见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动作顿住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溪撑着伞站在实验楼前，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她抬头望向他的窗口，雨伞微微后倾，露出若有所思的侧脸。雨丝在路灯的光晕中闪烁，像是撒下的银粉，将她的身影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雾中。顾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不想让她发现自己还在熬夜，但目光却无法从那个身影上移开。
但林溪并没有上楼的意思。她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然后转身走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伞面在雨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顾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失落，像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十分钟后，林溪再次出现在实验楼下。她手里多了一个纸袋，雨滴在伞面上汇成细流，顺着伞骨滴滴答答地落下。顾夜看着她走进楼道，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冰冷的咖啡杯。
然而预期的敲门声并没有响起。走廊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在实验室门外停顿片刻，又渐渐远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心间。顾夜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经过了一番内心挣扎，终于起身打开房门。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感应灯还在散发着苍白的光，在地面上投下孤独的影子。但门外的长椅上，放着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纸袋，袋口微微敞开着，露出杯盖的一角。
他拿起纸袋，里面是一杯热气腾腾的蜂蜜柚子茶，透明的杯壁上画着个可爱的笑脸，嘴角上扬的弧度让人忍不住也想跟着微笑。杯盖上贴着一张淡黄色的便利贴，上面是林溪清秀的字迹：
加油。记得早点休息。
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匆忙间写就，最后一个字的笔画甚至有些颤抖。顾夜甚至能想象出她轻手轻脚放下纸袋时，生怕被发现的模样，或许还屏住了呼吸，像一只小心翼翼的小鹿。
顾夜捧着那杯温热的饮料回到实验室。蜂蜜的甜香和柚子的清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驱散了咖啡的苦涩，也驱散了这个雨夜的寒意。他揭开杯盖，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在他眼前形成一片白雾。
透过起雾的镜片，他望向窗外。雨幕中，那个撑着伞的身影正要转过路口。那把浅蓝色的雨伞在夜色中像一朵盛开的花，缓缓移动着。似乎是心有灵犀，林溪在转弯前回头望了一眼，虽然明知从这个距离她不可能看清他，还是对着亮灯的窗口轻轻挥了挥手，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夜的宁静。
顾夜下意识地举起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他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雨夜中，手中的温暖却持续传递到心里，像是有一道暖流，缓缓流遍全身。实验室的灯光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些，不再那么刺眼。
桌上的数据依然复杂难解，竞赛的压力依然悬在头顶，但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没那么难以承受了。他小口喝着柚子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着恰到好处的甜味，仿佛连日的疲惫都被这杯简单的饮料轻轻抚平。
顾夜轻轻摩挲着杯壁上那个笑脸，指尖感受着油墨微微凸起的质感。他的目光落在便利贴的背面。那里还有一行小字，比正面的字迹还要轻，像是写完之后又犹豫着添上的，墨迹在纸张纤维中淡淡晕开：
如果你需要倾诉，我随时都在。
这句话让他心头一震，某种柔软的情绪在胸中蔓延，像是春天的第一缕阳光融化了积雪。但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冰冷的白光在昏暗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刺眼：
少爷，老爷让我提醒您，这次竞赛关系到家族的声誉，请务必全力以赴。另外，赵先生今天又来询问您的近况了。
温暖与压力同时涌来，顾夜闭上眼睛，将杯中最后一口柚子茶饮尽。甜中带苦的滋味，恰如他此刻的心情。窗外的雨声渐渐密集，像是无数个疑问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他的心上。那个始终萦绕的疑问再次浮现：赵宇轩究竟为什么对他的事情如此关注？而林溪这份纯粹的善意，又能在重重压力下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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