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上的自习室灯火通明，窗外秋雨淅沥，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与室内翻书声、键盘敲击声交织成独特的夜曲。墨香与咖啡香在空气中静静流淌，营造出专注而宁静的氛围。顾夜选了最靠里的角落位置，那里背靠书架，前方视野开阔，不易被打扰。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算法模型，旁边摊开着《传播学理论》的教材和几本厚厚的参考书，书页间夹着不少彩色便签。
当时钟指向七点半，林溪抱着资料推门进来时，带进一阵微凉的雨气。她发梢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烁。顾夜正盯着《传播学理论》的某一页出神，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木质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又像是在压抑着内心的焦躁。
“抱歉，刚结束社团的后期剪辑。”林溪在他对面轻轻坐下，一边取出笔记本一边压低声音，“你在消息里说很急，要讨论期末小组作业的具体分工？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我差点就来不了了。”
顾夜地一声合上电脑，将教材往她那边推了推，动作略显急促：第三章的跨文化传播案例分析，导师要求必须结合当下社会热点，明天就要交初步框架。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翻开书页时过于用力的动作让纸页边缘微微卷曲，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他的目光在她被雨水打湿的肩头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讨论进行了约莫二十分钟，顾夜讲解着案例分析的框架要求，条理清晰，逻辑严谨，时不时在纸上画出结构图。但就在林溪低头认真记录时，他突然停下了一直在指尖灵活转动的中性笔。笔尖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停留太久，洇开了一小团深蓝色的墨迹，像一朵突兀的乌云，渐渐在纸面上扩散开来。
“那个学生会的学长...”他抬起眼帘，目光落在林溪正在记录的笔尖上，语气刻意放缓，每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斟酌，“秦浩宇。好像...跟你很熟？”
这句话问得轻描淡写，平淡得像在讨论窗外的雨势，但他紧握着笔杆的指节已经用力到泛白，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自习室明亮的灯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细微颤动的阴影，暴露了这个问题绝非随口一问。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林溪的脸，像是在观察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林溪正在书写的笔尖猛地顿住，在纸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抬起眼，发现顾夜已经重新低下头，状似专注地翻着面前的参考书，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书页上的文字，仿佛刚才那个问题只是讨论间隙随口的寒暄。但那个被他拿在手中、无意识反复按压的笔盖，持续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在这安静的自习室里，简直像擂鼓一样敲在她的耳膜上。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她曾在实验室见他思考难题时出现过。
“主要是因为文化传承周的活动策划，见过几次面。”她尽量让声音保持自然，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笔记本的页角，“秦学长作为学生会主席，很照顾我们社团的工作，给了很多支持，特别是在场地审批和预算申请方面。”
顾夜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嗯”，声音低沉，视线仍牢牢粘在书页上，好像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内容。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将近一分钟，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室内空调的低鸣。然后，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开口，这次语气直接了许多，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他经常来找你...讨论工作？频率似乎很高。”
这次他没再刻意掩饰，目光从书页上移开，直直地看向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如同深潭般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在隐隐闪动，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溪终于彻底放下了笔，将双手轻轻交叠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她注视着对面这个看似冷静，实则每个细节都在泄露真实情绪的男生，忽然觉得他这副别扭的模样有些可爱。
“顾夜。”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让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原本微微前倾的脊背，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像是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甚至无意识地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这个小动作让他看起来难得地显露出几分符合年龄的青涩。
“你是在吃醋吗？”她直视着他微微闪躲的眼睛，清晰而缓慢地问出了这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笃定和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句话问得如此直接，像一支利箭，精准地射中了靶心。顾夜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那红色甚至还有向脖颈蔓延的趋势。他猛地别开脸，伸手去拿旁边的水杯，试图用喝水来掩饰瞬间的慌乱，却因为动作太急，手肘碰倒了立在电脑旁的笔袋。
“哗啦”一声，各式各样的笔、橡皮、尺子散落一桌，有几支甚至滚到了地上。在他手忙脚乱地低头收拾这一片狼藉时，林溪清楚地看见，他左手腕上那块几乎从不离身的特殊胶布边缘，意外地翘起了一个小角，露出了一小块隐约的、不正常的青紫色痕迹，像是皮下淤血，又或是...某种长期监测设备留下的印记。那痕迹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不是...”他难得地语塞，声音闷在胸腔里，带着明显的窘迫，连耳廓都红得快要滴血。他正想说什么来解释或反驳，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却突然亮了起来，幽蓝的光在略显昏暗的角落格外刺眼。
来自陆辰的消息在锁屏界面清晰地跳动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心上：
“你让我查的秦浩宇背景有结果了。他父亲秦振华是MIT校董会成员，兼航空航天研究中心顾问。这事你要小心处理，可能不只是巧合。”
顾夜盯着那条消息，瞳孔骤然收缩。原本因被说中心事而泛红的脸色，瞬间褪得苍白。他下意识地用右手紧紧按住了左手腕上那块胶布，仿佛那里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条突如其来的信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将刚才那点暧昧的试探与羞涩，击得粉碎。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急促起来，敲打窗户的声音像是在催促着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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