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那声“明白了”之后，防空洞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他没有追问，仿佛接受了林砚那番关于“惨痛教训”的解释，但林砚知道，以他的敏锐，绝不会完全相信。那更像是一种暂时的、基于当前处境和共同利益的搁置。
信任的基石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需要时间与共同经历去弥合的裂痕。
林砚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那扇紧闭的暗门。有些事，越描越黑，行动远比语言更有力量。当务之急，是打开这扇门，获取里面可能存在的资源，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大危机。
陆沉也站起身，走了过来，他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台被部分拆卸的无线电和复杂的电子锁上。刚才的对话似乎并未影响他解决问题的专注。
“手摇发电机的瞬间电流峰值可能足够，但电压和稳定性无法保证。”陆沉检查着从无线电上拆下的发电单元，眉头微蹙，“直接连接，大概率会烧毁锁芯的敏感电路，甚至可能触发最后的自毁或者永久锁死机制。”
他拿起几根从旧线路上剥离出来的、不同颜色的细导线，以及一个找到的、状态未知的电容。“需要做一个简单的缓冲和稳压回路，哪怕只能维持零点几秒的稳定供电，也足够系统启动自检，或许就能看到锁的状态，甚至应急指示。”
这是一项极其精细且充满不确定性的工作。在缺乏专业工具和测试仪器的情况下，全凭经验和对电路原理的理解去摸索。
林砚在一旁协助，递送工具，稳住零件。她的目光偶尔掠过陆沉专注的侧脸和那双稳定操作的手，心中那份因隐瞒而生的细微忐忑，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取代。无论他是否完全相信自己，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是朝着同一个目标努力的战友。
时间在无声而紧张的尝试中流逝。陆沉用匕首小心地刮开电子锁接线端口的绝缘层，将自己制作的简易回路小心翼翼地连接上去。他的动作慢到了极致，生怕任何一点细微的失误导致前功尽弃。
“准备了。”陆沉低声道，右手握住了手摇发电机的摇柄。
林砚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定那漆黑一片的电子锁面板。
陆沉手腕猛地发力，摇柄急速转动！发电单元发出细微的嗡鸣，通过那简陋的回路，将一股不稳定的电流瞬间导入电子锁！
“滴——”
一声极其短暂、轻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电子音响起！
与此同时，那死寂的电子锁面板，竟然猛地闪烁起一片混乱的、断断续续的红色乱码！光芒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钟，便伴随着又一声轻微的“啪”的异响，屏幕再次彻底暗了下去，甚至冒出了一缕极其细微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失败了。
电路显然还是无法承受，被烧毁了。
陆沉松开摇柄，看着那再次归于死寂、甚至可能损坏更严重的锁具，沉默地摇了摇头。
希望如同昙花一现，再次破灭。
洞内的气氛更加沉闷。
林砚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失望。她走到暗门前，不死心地再次检查门缝和四周，寄希望于这次短暂的供电能激活某个不起眼的机械应急装置。
就在这时，陆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默，却转换了话题，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你之前提到的，关于仓库里那个持续的机械运转声，”他看向林砚，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探究，“还有刚才，我们出去之前，你似乎又注意到了通风管道里的异响。这些……也是‘教训’的一部分吗？”
他没有再追问张浩和苏媚，而是将焦点放在了这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预感”上。
林砚的动作顿住了。她知道，这是陆沉另一种形式的试探，更委婉，但也更难以回避。
她直起身，面对着陆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沉默了几秒，她才用一种带着些许疲惫和飘忽的语气开口：
“如果我说，是噩梦呢？”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一些反复出现的，光怪陆离的噩梦。梦里有很多破碎的画面，无关紧要的细节，比如某个角落里持续响着的机器，比如通风管道里奇怪的摩擦声……醒来后，大部分都忘了，只留下一些模糊的印象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抬起眼，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处。
“有时候，当现实中遇到似曾相识的场景，那些模糊的印象会突然变得清晰一点……就像……潜意识里的提醒。”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可能只是精神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毕竟，这世道……”
她将一切归结于噩梦、潜意识和精神压力。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接近真相，也最不容易被证伪的解释。半真半假，将超自然的“重生”包裹在符合常理的“心理现象”外衣之下。
陆沉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的目光深邃，像是在判断她话语中的每一个细微的波动。
噩梦？潜意识？
这个解释，比起玄妙的未卜先知，似乎更容易被理性的大脑所接受。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产生幻觉或既视感，并非不可能。
但他看着林砚那双看似平静，深处却仿佛蕴藏着整个末世寒冬的眼睛，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那些“噩梦”带来的“提醒”，未免太过精准，太过……有用了。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注意休息。”他最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走向堆放工具的地方，开始整理刚才拆卸无线电留下的零件，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随口的关心。
林砚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但同时也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而就在这时，一直守在洞口附近的小卓，忽然又发出了低低的惊呼，这次带着明显的惊恐：
“林姐姐！通风口……通风口里面……好像真的有声音！和……和上次不一样！”
林砚和陆沉同时转头，目光锐利地投向洞壁上方那个黑黢黢的通风口。
这一次，连陆沉也清晰地听到了——
那不再是微弱的金属摩擦声，而是一种……更沉闷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管道内部……拖拽、爬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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