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比你想的深。有人要保的不是吴天宝，是他身后的印。”
这行冰冷的文字，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林远航胸中郁结的愤懑。印？是印章？是印记？还是……一个姓氏？
林远航的呼吸微微一顿。吴天宝身后的印。这指向性，已隐约拨开了最上层的一缕迷雾。龙泉化工能在云川如此肆无忌惮，仅仅一个吴天宝，绝无可能。之前所有的线索，隐隐绰绰，最终似乎都指向那个在县里权势煊赫、与龙泉化工过从甚密的人——周文斌。但这“印”字，是暗指周文斌本人，还是……另有所指？是周文斌的靠山，还是更高层的一个符号？
市里要求“集中力量、优先查清涉毒涉枪案”的指示，此刻在这条短信的映照下，显得越发刺眼。这不仅仅是刹车，更可能是一招“移花接木”，将一场对系统性腐败的深挖，偷换概念，扭曲成一个企业负责人个人的刑事犯罪案件。一旦坐实吴天宝涉毒涉枪，那么所有关于土地违规、安全造假、行贿受贿的问题，都可能被“大事化小”，归结为吴天宝的个人行为。届时，斩断吴天宝这个“卒”，保住他身后的“车”和“将”，便是顺理成章。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林远航握紧了手机，骨节泛白。正面强攻已受阻滞，他必须另辟蹊径。联合调查组的重点被强行转向吴天宝个人刑事案件，这反而可能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对手放松警惕的机会。他们以为自己成功转移了视线，却可能暴露出其他防御的薄弱环节。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林远航的思路瞬间清晰。调查组大张旗鼓地查吴天宝的毒品和枪支，这是“明修栈道”，是必须执行的命令，也是稳住对手的必要姿态。而他，必须启动“暗度陈仓”的计划，在对手以为高枕无忧时，直插其真正的命门。
这“陈仓”何在？吴天宝涉毒涉枪，是真是假？若是真，那他背后必定有一条隐秘的黑色利益链；若是假，那栽赃者是谁？目的何在？无论是哪一种，都必须找到证据。而这条线索，或许正是撕开整个黑幕的裂口。
他立刻拨通了陈卫国的保密电话。电话那头，陈卫国的声音也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无奈：“远航，市里的压力很大，要求我们必须尽快在涉毒案上取得突破。吴天宝现在什么都不说，只喊冤，要求见律师，见周县长。”
“陈书记，”林远航的声音冷静如冰，“市里的指示我们要执行，涉毒涉枪案必须彻查，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我想提醒一点，如果毒品和枪支是有人栽赃，那么栽赃者的目的，绝不仅仅是陷害吴天宝个人。他们更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毒品枪支来源，以及一个‘天衣无缝’的栽赃过程。查清毒品枪支的真正来源和流转链条，同样至关重要。这背后，可能牵扯到我们意想不到的人和事。”
陈卫国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林远航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明面上我们全力攻破吴天宝，但暗地里，要反向侦查，追查毒源和枪源？”
“对。而且，要绝对保密，用最可靠的人。”林远航低声道，“我怀疑，这条线，可能比吴天宝的经济问题，挖得更深，也更危险。”
“我明白了。”陈卫国沉吟片刻，“这事我来安排，用缉毒和刑侦的绝对骨干，单线联系。你那边……”
“我这边，继续从经济问题入手，但换一个方向。”林远航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吴天宝进去了，龙泉化工的财务、账目现在谁在管？是不是人心惶惶？有没有人，知道得太多，现在想给自己找条后路？”
陈卫国在电话那头吸了一口冷气：“你是说……从内部攻破？”
“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吴天宝涉毒，无论真假，对龙泉化工内部那些知道秘密的核心人物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他们比我们更清楚吴天宝背后是谁，也更清楚哪些事情足以致命。现在，可能是他们最害怕、也最动摇的时候。”林远航分析道，“我们需要找到那个最可能开口的人。”
“有目标吗？”
“有一个人，”林远航缓缓道，“龙泉化工的财务总监，刘明达。我查过，他是吴天宝的小舅子，掌管公司财务多年，是绝对的心腹。但此人性格谨慎，甚至有些懦弱，并非亡命之徒。吴天宝出事，他恐怕是除了吴天宝自己之外，最害怕的人。而且，我收到一些风声，吴天宝对这个财务总监，似乎也并不完全放心，有些核心账目，并未完全经他的手。”
“你的意思是，趁他惊慌失措，争取他？”
“不完全是争取。”林远航目光深邃，“是给他一个选择。是跟着吴天宝一起沉没，还是戴罪立功，争取宽大处理。他现在就像惊弓之鸟，我们需要有人，去给他施加最后一根稻草的压力，同时，递上一根救命的绳子。这根绳子，就是他知道的、但吴天宝可能瞒着他的秘密。”
“谁去做这件事？”陈卫国问。
“我们不能直接出面，会打草惊蛇。”林远航早已想好，“让检察院反贪局，以调查吴天宝可能涉及的经济问题为由，‘例行’传唤刘明达协助调查。问话地点，不在检察院，找一个相对‘安全’但又让他感到压力的地方。问话内容，明面上是吴天宝的账目，暗地里……要让刘明达感觉到，我们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特别是，关于‘印’的事情。”
陈卫国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风险，最终下定决心：“好！我配合。检察院那边，我让刘检安排绝对可靠的人。地点……就放在市看守所的专用审讯室，那里相对封闭，也够分量。至于怎么让刘明达‘感觉’到……我来安排。”
挂断电话，林远航走到窗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一场没有硝烟、却更加凶险的攻心战，即将在暗处打响。刘明达会是那个突破口吗？那条救命的“绳子”，该如何精准地递到他的手中？而那个神秘的“印”，究竟代表着怎样一股可怕的力量？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而狩猎者与猎物，都已悄然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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