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刚从药堂出来，裤腿还沾着草灰，手里捏着半块发霉的饼当证据。他正琢磨着要不要顺道去厨房偷点热汤，迎面一阵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
然后他就看见谢无咎站在演武场边缘，黑鞘长剑横在身前，像一堵墙拦住了去路。
“你。”谢无咎声音不高，却压得四周弟子纷纷后退两步，“昨夜茅房口诀，蛊惑八人走火入魔，今日又装病欺瞒执法长老——江小川，你这市井混混，也配穿我天剑宗衣？”
江小川眨眨眼，把饼塞回袖子，双手一摊：“师兄，冤枉啊！那字真是老鼠画的！您看我这手，连笔都拿不稳，能刻出那种鬼画符？再说我肠子还没好利索，刚拉完第三回……”
围观弟子哄笑起来。
谢无咎冷笑，手腕一抖，七杀剑“锵”地出鞘三寸，剑尖点地，发出刺耳鸣音，像是铁片刮过石板。
“少装疯卖傻。”他眼神如刀，“你若与此事无关，敢不敢让我搜魂？”
江小川立刻抱头蹲下，屁股贴地，嘴里喊着：“哎哟别搜啊！我脑子里全是昨晚吃的馊饼，您进去会被熏出来的！”
人群又是一阵笑。
可就在这笑声里，他脊椎忽然一凉。
【这剑气带煞，不是凡铁……臭小子，别硬接。】老刀的声音在脑中炸响。
江小川本能地往侧边一滑，脚底像抹了油似的蹭出去半丈远，正好躲开谢无咎顺势递出的一记虚刺。
“游龙步？”谢无咎眯眼，“一个杂役会这个？”
话音未落，他剑势突变，直取江小川右肩。这一剑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只听得风声撕裂空气。
江小川根本来不及反应。
下一瞬，身体自己动了。
右手顺着剑脊一抹，掌心贴上冰冷剑刃，竟像蛇信舔过铁柱般滑溜上去，指尖一勾，竟已扣住剑柄根部！
“黏劲卸力法！”有人惊叫。
谢无卜还没反应过来，江小川借着旋转之势一拧，七杀剑“哗啦”一声脱手飞出，在空中翻了个圈，被他稳稳接住。
全场死寂。
江小川低头看着手中长剑，一脸懵：“谁动的手？我以为我要跪了。”
他抬头冲谢无咎咧嘴一笑：“哎哟，师兄您这剑怎么这么不结实？轻轻一碰就飞了？回头找掌柜退钱去！”
谢无咎脸色铁青，盯着空了的剑鞘，忽然低吼一声。
双目骤然泛红，像是被血浸透。
地上的黑鞘猛地一震，竟自行跃起，重新落入他手中。剑身嗡鸣不止，七道暗纹自鞘中浮现，顺着金属蔓延而上，整把剑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杀意。
“七杀剑诀……起势？”有老弟子倒吸冷气。
江小川心头一紧。
【这是杀人技！】老刀怒吼，【别让他完成第三式！】
话音未落，谢无咎已踏步逼近，剑锋划出一道血弧，空气都被割裂出细小裂痕。
江小川本能后撤，可对方速度太快，剑光已逼至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他右手指尖自动弹出，直点谢无咎眉心——无声无息，没有招式名，也没有气势外放，就像随手戳了个蚊子包。
可就在指尖触及的瞬间，谢无咎整个人猛地一僵。
眼中的血色剧烈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挣扎。
七杀剑嗡鸣骤停，剑身“咔”地裂开一道细纹，随即脱手飞出，钉入三丈外的石柱，颤动不止，余音绕梁。
谢无咎踉跄后退，扶住墙壁才没跪下，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血丝。
江小川喘了口气，站定原地，心跳如鼓。
阿箬不知何时已挤到人群最前，仰头望着他，轻声说：“你心跳快了。”
江小川咧嘴笑了笑，想说“没事”，可喉咙有点干。
这时，谢无咎缓缓抬起头，咬牙切齿：“你到底是谁？”
江小川立刻切换表情，拍腿大笑：“哎哟喂，师兄你这剑质量不行啊！我轻轻一碰就飞了，回头找掌柜退钱去！”
他弯腰捡起一块泥巴，笑着塞进谢无咎手里：“补肾的，别谢我。”
说完转身就走，临到人群外还回头眨了眨眼：“下次别拿破剑吓人，怪吓人的。”
众人愣在原地，没人敢拦。
江小川一路穿过演武场，脚步轻快，心里却绷着一根弦。他知道，刚才那一指锁魂，不只是破了剑招，更像是触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谢无咎眼里那抹血光，和渊魔的气息，太像了。
风卷着落叶掠过藏经阁门前，门缝里飘出一缕陈年墨香。
他脚步微顿。
玉扳指突然发烫，像是被阳光晒透的石头。
阿箬悄然跟上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条从他衣服上撕下的布条发带，一句话没说，只是靠近了些。
江小川看了眼石柱上还在颤动的七杀剑，又望了望藏经阁紧闭的大门，低声嘀咕：“老刀，你说这地方……该不会真藏着‘惊鸿录’吧？”
【你小子现在连剑都摸不得，还想翻古籍？】老刀嗤笑，【刚才那一指，差点把我残魂震散，你还笑得出来？】
“我不笑，别人还以为我怕了。”江小川耸肩，“再说了，我不是赢了吗？”
【赢个屁。】老刀骂道，【那孩子快撑不住了，渊魔在他脑子里烧得厉害。他今天要是使出第五式，你早就躺了。】
江小川没说话，只是摸了摸掌心。
那里光滑如初，却隐隐发麻，像是刚刚握过一道雷。
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谢无咎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一只手死死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仍伸向七杀剑的方向，指尖颤抖。
他的师弟慌忙跑来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谢无咎嗓音沙哑，“那不是运气……他根本不是普通人。”
江小川远远看着，没再笑。
他知道，从今天起，谢无咎不会再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意踩踏的杂役了。
风又起，吹开藏经阁门口一片落叶，露出底下一块青石板。
石板缝隙间，隐约刻着半个模糊的“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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