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沉默了一下,从怀中摸索出一物,隔着一段距离,迅速亮了一下又收回。那是一枚半片莲花形状的、质地普通的白玉佩,在雪地微光下闪过一道温润的光泽。年世兰瞳孔骤缩!这玉佩……她认得!是当年戴夫人心爱之物,常佩于身,她曾见过多次!另一半月缺,据说是早年不慎摔碎。这信物做不得假!
“你……你真是戴夫人的人?”年世兰声音发颤,既有震惊,也有难以置信的希望。
“是!”黑影语速极快,“夫人让奴才转告您,皇上……皇上已对您起疑,认定您与‘幽冥’有染!此次‘慎食’之警,亦是夫人设法传出!宫内近日将有巨变,夫人让您……早做打算,切莫相信‘幽冥’之言,他们……他们实乃前明余孽,欲借夫人之手,行刺驾之事,搅乱朝纲!”
前明余孽!行刺驾!年世兰如遭五雷轰顶,几乎站立不稳!“幽冥”竟是前明余孽?他们的目的是刺杀雍正?那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岂不是成了谋逆的同党?!戴夫人为何此时派人来告知?她自身难保,如何还能传递消息?
“戴夫人……她如今何在?”年世兰急问。
“夫人……夫人已被秘密转移,奴才也不知具体所在。但夫人拼死传出此讯,望您……珍重!万不可再与‘幽冥’接触!奴才不能久留,夫人保重!” 黑影说完,不待年世兰再问,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消失在风雪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年世兰独自站在风雪中,浑身冰冷刺骨,心却乱如麻。戴夫人旧仆的警告,与“幽冥”的指令,截然相反!一边是“前明余孽,刺驾乱政”,一边是“帝病沉疴,探听脉案”。谁真谁假?戴家刚被灭门,其旧仆冒死传讯,可信度几何?但若是皇帝设局,何必多此一举?而“幽冥”的神秘与掌控力,又确实非同寻常。这突如其来的“第三方”信息,将本就错综复杂的局面,彻底推入了真假莫辨的迷雾深渊。
(合:孤灯夜谋,绝境抉择)
年世兰回到冰冷的屋内,炭火盆早已熄灭。她点燃一盏如豆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她苍白而憔悴的脸。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的理智,两个截然不同的警告在她脑中激烈交锋。
若戴夫人旧仆所言为真,那“幽冥”便是将她往火坑里推,一旦刺驾事发,她年世兰便是诛九族的大罪,孩子们绝无生理!雍正此刻的“隐忍”,或许正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要将前明余孽一网打尽!那所谓的“一线生机”,根本就是死路!
若“幽冥”为真,戴夫人旧仆或许是皇帝派来离间试探的棋子,目的就是逼她慌乱中出错,自露马脚,或者切断她与外界可能的联系,让她彻底孤立无援。那句“前明余孽”,更是杀人诛心的指控!
她该信谁?她敢信谁?
目光落在昏睡的璋哥儿脸上,孩子的性命悬于一线,既是“幽冥”的药吊着,也可能因“慎食”的警告而面临新的威胁。瑞哥儿在睡梦中不安地蹙着眉头。两个孩子无辜的睡颜,像最锋利的针,刺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做出抉择!与其被动等待屠刀落下,不如……主动将水搅浑!既然真假难辨,那就利用这“混乱”!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型——她要同时应对两方!对“幽冥”,她依旧虚与委蛇,设法获取脉案信息,但传递的内容,需真真假假,加以篡改,既显示“诚意”,又避免提供关键情报,同时试探其反应。对皇帝这边,她要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传递出“有不明势力(未必指明是“幽冥”)在窥伺帝疾”的信息,但必须将自己完全摘除,扮演一个偶然察觉异常、忠心示警的角色!这需要精妙的算计和无比的勇气,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而那个突然出现的戴夫人旧仆和“慎食”之警,或许……也可以成为这盘棋中的一颗棋子?
年世兰(纪时)的核心开始超负荷运转,推演着每一种可能的发展路径和应对策略。风险极高,但这也是绝境中唯一可能撕开的口子。
她铺开一张素笺,就着微弱的灯火,开始勾勒计划的每一个细节。窗外的风雪声嘶力竭,仿佛为这暗夜中的孤注一掷,奏响了悲壮而凄厉的序曲。天,快亮了,而黎明前的黑暗,最为冰冷,也最接近真相的边缘。琼华岛的第九十二个日夜,在杀机四伏与孤注一掷的抉择中,缓缓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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