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接连两封来信,像两道惊雷,劈开了四水镇压抑的春天。
第一封,来自朝鲜前线。
信是辗转多人送来的,信封脏污破损,字迹潦草颤抖,寄信人是魏莱以前的一个老部下,现在在志愿军某部担任连指导员。
“团长(他还是习惯这么叫):见字如面。我们团上个月参加了第五次战役,惨烈…太惨烈了…美军炮火像犁地,我们连冲了三次,上去一百二十人,下来不到四十…粮食运不上来,炒面早就吃光了,现在靠挖野菜、啃树皮…很多战友不是战死的,是饿死冻死的…团长,咱们后方的粮食,能不能再快一点,多一点?兄弟们…快撑不住了…”
信纸上有几处深色的污渍,像是血迹,又像是泪痕。
魏莱捏着信纸,手抖得厉害。他仿佛能看见冰天雪地的异国山岭上,那些年轻的面孔在炮火和饥饿中挣扎、倒下。这些人里,可能有李铁柱的儿子,有马三炮的侄子,有四水镇送出去的三十个兵。
而他,刚刚把本该属于他们的救命粮,作为“政绩”上缴给了县里。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强行咽了下去。
“周文书,”他叫来周明远,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把信…烧了。别让任何人看见。”
周明远看了一眼信,脸色瞬间惨白,默默接过,就着煤油灯点燃。火苗吞噬了那些带血的字句,也吞噬了魏莱心里最后一点侥幸。
第二封信,来自西北。
这次不是赵卫国,而是一个陌生的署名,但信封上盖着绝密的军邮戳。信很短,措辞极其谨慎:
“魏莱同志:你处寄送之各类样品及工艺思路,均已收悉并组织力量分析研讨。其中‘表面钝化’及‘核壳结构’设想,极具启发性,已安排验证实验。另,最新一批‘细粉’样品,粒径分布有显着改善,虽未达理论最优,但已可用于特定辅助环节,解了燃眉之急。此事关系重大,万望继续探索,精益求精。具体技术细节,将由卫国同志另行沟通。切记:保密重于一切,成果属于人民。此致,敬礼!”
信没有落款,但魏莱知道,这来自西北基地的最高层。
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但这次是因为激动。有用!那些土法捣鼓出来的、他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的东西,居然有用!虽然只是“辅助环节”,但“解了燃眉之急”!
更重要的是,“极具启发性”和“已安排验证实验”。这意味着,四水镇这群泥腿子瞎琢磨出来的土办法,可能为国家级项目提供了一个新的、可行的思路!
这比任何表扬都珍贵。
他把这封信看了又看,然后同样交给周明远:“烧了。”
周明远这次有些迟疑:“镇长,这是好消息…”
“正因是好消息,才更不能留。”魏莱眼神锐利,“记住,我们什么都没收到,什么都不知道。张铁匠那边,试验继续,但方向要变——不再追求‘最细’,而是追求‘最稳定’、‘最容易重复生产’。把每次试验的详细参数、现象、得到的粉末性状,全都记录下来,越细越好。”
“是。”周明远明白了。这不只是技术积累,更是将来可能面对审查时的“证据”——证明他们是在进行“有记录、可追溯的合理化农业生产工具材料改良试验”,而不是搞什么“奇技淫巧”。
两封信,一喜一悲,像冰火交织,把魏莱的心煎烤着。前线的惨烈让他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负罪感,西北的肯定又给了他继续冒险前行的勇气。
而就在这种极端复杂的心境下,杜书记又来了。
这次,他不是来视察,是来“现场办公”的。带着县农业科、供销社、武装部的一帮人,还有两个穿着中山装、看起来像是地区专员模样的人,浩浩荡荡,直接开到了四水镇的田头。
魏莱得到消息时,他们已经在检查春播质量了。杜书记背着手,走在地埂上,不时用脚踢踢刚出土的幼苗,脸色不太好看。
“魏莱同志,”看见魏莱匆匆赶来,杜书记语气不咸不淡,“春耕是完成了,但这苗出的…参差不齐啊。有些地,杂草比苗还高,这像是‘典型’该有的样子吗?”
魏莱低头:“杜书记批评得对,是我们管理不细。”
“不是不细,是心思没用在正道上!”杜书记忽然提高了声音,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西山坡,“有人反映,你们半夜总往西山跑,鬼鬼祟祟,在搞什么名堂?”
空气瞬间凝固。
魏莱心里一紧,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委屈:“杜书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西山…我们就是去背点煤石,挖点土肥。晚上去,是怕白天耽误春耕。”
“背煤石?挖土肥?”杜书记冷笑,转向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农业技术员,“王技术员,你说说,西山那土质,能当肥吗?”
王技术员推了推眼镜:“报告杜书记,西山多是砂石土,贫瘠,没什么肥力。”
杜书记满意地点点头,又盯着魏莱:“还有,我听说,你们偷偷种了外来物种?叫什么…苏联土豆?魏莱同志,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万一带来检疫性病虫害,毁了全县的庄稼,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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