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雷振山的吉普车准时开进了四水镇政府大院。
和他一起来的不止十二个民兵骨干,还有地区“三反”办公室的两个干事。这让原本简单的“夏收检查”突然有了某种审查的意味。
周明远带着镇干部在门口迎接。雷振山下车时,周明远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位新部长没有穿常见的干部装,而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袖口磨出了毛边,但风纪扣系得一丝不苟。
“周明远同志。”雷振山主动伸出手,握手很有力,时间却很短,“听说你最近主持镇里工作,辛苦了。”
“都是分内的事。”周明远引着众人往会议室走,“部长一路颠簸,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雷振山脚步很快,眼睛却一直在观察周围——粮库的围墙新刷了白灰,但墙角有雨水渗漏的痕迹;院子里晾晒的玉米有些发霉,显然储存条件有问题;几个正在扫地的镇干部看到他,动作明显僵硬了。
这些都是细节。侦察兵出身的雷振山相信,细节不会撒谎。
会议室里,汇报按部就班地进行。周明远介绍了春耕完成情况、夏收准备、支前物资生产进度。雷振山听得认真,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两笔。但当周明远提到“铁工厂超额完成季度任务”时,雷振山抬起了头。
“超额多少?”
“百分之十五。”周明远早有准备,递上一份报表,“主要是农具修理和小型水利部件。”
雷振山接过报表,却没看数字,而是用手指摸了摸纸张边缘:“这纸……是县里统一配发的?”
周明远心里一紧。报表用的纸确实不是配发的,是铁工厂自制的草纸,质地粗糙,但成本低。他原本觉得这种细节不会被注意。
“镇里办公经费紧张,”周明远坦然道,“能省则省。”
“嗯。”雷振山不置可否,把报表放在一边,“带我去铁工厂看看。”
铁工厂的车间里,炉火正旺。
张铁匠光着膀子,独臂抡着大锤,正在锻打一根犁铧。汗水混着煤灰在他身上淌出一道道黑痕,每锤下去都火星四溅。他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直到周明远喊了一声“老张”,他才停下手。
“部长好。”张铁匠抹了把汗,想找件衣服披上。
“不用,你忙你的。”雷振山走近炉子,眯眼看了看火色,“温度够高的。焦炭哪来的?”
“西山自产的。”张铁匠说,“煤质一般,但便宜。”
雷振山在车间里转了一圈,目光扫过每台设备、每堆原料、每个工人。他看得极慢,有时会蹲下来摸一下地上的铁屑,有时会抬头看看屋顶的椽子。最后,他停在账房门口。
“账本能看看吗?”
张铁匠看向周明远,后者点了点头。
账本是连夜“整理”过的——真实的钢铁用量被分散记在了几十个项目下,每个项目都合情合理:修桥用了多少,打井用了多少,农具更新用了多少。但总账上,有一个数字雷振山看了很久。
“废钢率百分之八点五。”他念出来,“这么高?”
“设备老旧。”张铁匠解释,“有些料锻到一半就开裂,只能报废。”
雷振山没再问。他合上账本,对周明远说:“去西山看看。”
车队开出镇子时,天上又开始飘雨丝。
通往西山的土路被雨水泡得泥泞不堪,吉普车几次打滑。雷振山却不让停,自己下车走在前面。那十二个民兵骨干跟着他,在泥地里走得虎虎生风。
周明远走在雷振山身边,心里飞快地计算着。按照钱干事那份秘密图纸,雷部长的路线应该是:采石场→看青棚(远观)→返回。但现在,雷振山走的方向明显偏离了。
“部长,采石场在那边。”周明远指了个方向。
“先不去采石场。”雷振山头也不回,“听说你们去年在西山北麓种了一片甜菜试验田,我想看看。”
周明远的心脏猛地一缩。
甜菜试验田——那是魏莱在1950年偷偷推动的项目,目的是为四水镇找一个经济作物突破口。后来因为政治压力,项目转入了地下,只在几个隐蔽的山坳里保留了几小块地。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镇不超过十个。
雷振山是怎么知道的?
“甜菜……”周明远尽量让声音平稳,“那是前年的事了。后来发现水土不太合适,就没再扩大。”
“哦?”雷振山终于看了他一眼,“可我听说,你们还在偷偷种。”
这话已经近乎挑明了。
周明远脑子飞快地转着。否认?雷振山既然说出来,很可能已经有了证据。承认?那就等于承认了“瞒报生产项目”的罪名。
“部长,”他决定换个角度,“甜菜确实还在试。但规模很小,主要是想摸索一下熬糖的技术。咱们四水镇穷,没什么特产,如果能掌握土法制糖,也算给乡亲们多条活路。”
他说得很诚恳,甚至带着点无奈。这种无奈是真实的——四水镇确实穷,穷到连买盐都要精打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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