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组到来的前一天夜里,李建国回来了。
他是被一辆军用卡车送到镇口的。开车的是个年轻的志愿军司机,帮着把李建国扶下车,又卸下一副木质拐杖,就匆匆掉头离开了——前线还在打仗,运输任务很重。
李铁柱接到消息时,正在镇武装部清点民兵装备。他扔下账本就跑,跑到镇口时,看见儿子拄着拐杖站在月光下,左腿的裤管空荡荡的,在夜风中轻轻摆动。
父子俩对视了几秒。
李铁柱想说话,嗓子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走过去,腿却像灌了铅。最后是李建国先开口,声音沙哑但平静:
“爹,我回来了。”
简单的五个字,让这个在战场上见过血、在镇里扛过事的硬汉,瞬间红了眼眶。
李铁柱冲过去,想抱儿子,又怕碰到他的伤腿,手在空中僵了半天,最后只拍了拍儿子的肩。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接过儿子简单的行李——一个军用挎包,一个装着脸盆毛巾的网兜——搀着儿子往家走。路上很安静,偶尔有还没睡的乡亲从窗子里探头看,但没人出声打招呼。大家都看到了那空荡荡的裤管,看到了那副拐杖,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到家,李铁柱的妻子早就等在门口。看见儿子,她“哇”一声哭出来,扑上去抱着儿子不撒手。李建国任母亲抱着,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娘,我没事。就是少了条腿,命还在呢。”
这话说得轻松,但听的人心里更难受。
进屋坐下,李铁柱才仔细打量儿子。李建国瘦了很多,脸黑得像炭,但眼睛很亮,那种亮不是年轻人无忧无虑的亮,而是经历过生死后的、沉淀下来的亮。他才二十四岁,看起来却像三十岁。
“腿……是怎么没的?”李铁柱问。
“去年冬天,第四次战役。”李建国说得很简单,“美军坦克上来了,我们班负责炸坦克。我抱着炸药包冲上去,坦克炸了,腿也……”
他没再说下去,但李铁柱能想象那个画面:冰天雪地里,儿子拖着血肉模糊的腿爬回阵地,也许还拖着重伤的战友。
“医生怎么说?”
“伤养好了,装假肢还得等等。”李建国拍了拍左腿残端,“现在有拐杖,能走。就是慢点。”
李铁柱的妻子端来热水和饭菜,李建国吃得很香,看得出在车上没吃好。吃饭时,他问起镇上的事:
“爹,我听说魏书记被停职了?怎么回事?”
李铁柱看了眼妻子,妻子识趣地收拾碗筷去了厨房。等厨房门关上,李铁柱才压低声音把这一年多的事简单说了:西北项目、秘密工棚、王副部长的调查、魏莱停职、雷部长视察……
李建国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所以现在镇上有两股势力?一股以魏书记为首,在搞秘密项目;一股以钱干事为首,想借运动整人?”
“可以这么说。”
“检查组明天到?”
“嗯。”
李建国放下筷子,沉默了很长时间。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他脸上,照出了某种决断。
“爹,我能帮忙。”
“你好好养伤就是帮忙——”
“不是这个意思。”李建国打断父亲,“我在战场上,见过很多事。美军有特种部队,专门搞侦察、破坏、心理战。钱干事他们用的这些手段,跟那些有点像——都是先制造恐慌,然后分化瓦解,最后各个击破。”
李铁柱愣住了。他没想到儿子能从战争的角度来看镇上的斗争。
“你的意思是……”
“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突破口。”李建国分析,“魏书记停职了,但他们知道她影响力还在。周叔主持工作,但他们是上级,可以用‘指导工作’的名义施压。张铁匠那边,账目可能是个弱点。但这些人都是硬骨头,不好啃。”
“所以他们会找软柿子?”
“对。”李建国点头,“比如郑医生夫妇,比如铁工厂的普通工人,比如……像我这样刚回来的伤残军人。”
李铁柱心里一紧:“他们会找你?”
“肯定会。”李建国很冷静,“一个从朝鲜战场负伤归来的战斗英雄,如果对镇领导有‘意见’,那分量就不一样了。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他指了指空裤管,“很容易让人同情,说话也更容易让人相信。”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建国笑了,笑容里有种和他年龄不符的深沉:“他们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但怎么说,说到什么程度,那就是我的事了。”
李铁柱看着儿子,突然觉得这个从小就倔强的孩子,真的长大了。不是身体的长大,是心智的长大。战争夺走了他一条腿,但也给了他别的东西——一种在绝境中依然能找到出路的智慧。
“需要我做什么?”
“明天检查组找我谈话时,爹你要在场。”李建国说,“但不是以武装队长的身份,而是以父亲的身份。你要表现得……怎么说呢,又骄傲又心疼。骄傲儿子是战斗英雄,心疼儿子没了腿。这种情绪要自然,不能演过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解放后我是镇长请大家收藏:(m.2yq.org)解放后我是镇长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