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卯时初刻，天色将明未明。
南京城从沉睡中渐渐苏醒，薄雾笼罩着皇城的红墙黄瓦，街巷间却比往日更早地透出几分暖意。空气中飘散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那是腊八粥特有的混合香气——糯米、红豆、莲子、枣子、栗子、花生、桂圆、白果，八样食材在陶土锅中经过整夜的文火慢炖，已然化作一锅浓稠香糯的粥糜，据说稠厚到能够将竹筷直立其中而不倒。
按照民间传统，腊八这一日家家户户都要祭祖敬神，分食腊八粥，以祈愿来年五谷丰登、家宅平安。而今年与往年不同，皇后娘娘特地降下懿旨，命在京城十二处要道设立“慈善粥棚”，为无依无靠的老人、流落街头的孩童以及贫苦百姓施粥送暖。
这本是一桩深得民心的善举，可此时，坤宁宫内的气氛却异常凝重。周皇后端坐在凤椅上，眉间紧蹙，望着跪在殿中的小太监，声音虽平静却透着寒意：
“秋月，你将昨夜所见再细说一遍，不可遗漏半分。”
小太监伏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颤声答道：“回、回娘娘……昨夜子时，奴婢在御膳房帮忙分装腊八粥食材时，瞧见一个黑影闪入库房……那人、那人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往红豆袋子里撒了些白色粉末……奴婢不敢近前，待那人离去后偷偷查看，果真发现袋口沾着些可疑的粉末……”
周皇后挥手命他退下，转而看向身旁的女官秋月。秋月早已脸色发白，低声道：“娘娘，若真有人下毒，今日粥棚一旦开施，后果不堪设想……”
“粥棚绝不能停，”周皇后蓦地起身，目光凛然，“一旦停止施粥，谣言立时会传遍全城。莫须有的罪名便会扣在本宫头上，说我们假借慈善之名行毒害之实。到那时，不仅慈善司声名扫地，连皇上推行的新政亦将受挫。”
她略一沉吟，当即下令：“秋月，你即刻带人分赴十二处粥棚，将所有食材全部撤换。开内承运库，取御用粳米、新红豆、湘莲、金丝蜜枣，重新熬粥。熬粥之人全数换作坤宁宫亲信，自淘米、生火至分粥，每一环节皆需三人以上互相监察，不得有片刻疏忽。”
“是！”秋月急忙应声。
“且慢，”周皇后又唤住她，压低声音道，“若有人问起为何换粮，只说是本宫嫌原先的食材不够新鲜，既要施粥，便须用最好的米、最甜的枣。”
秋月匆匆离去后，周皇后独自踱至窗前。晨光渐明，映照着她凝重而坚毅的侧脸。
她未曾想到，对方竟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在救济百姓的粥中下毒，这不仅是要毁掉她的声誉，更是要彻底动摇民心，阻挠朝廷推行仁政。
这一招，实在狠辣。
可她决不能退缩。
“来人，”周皇后忽然转身，声音清冷如冰，“传锦衣卫指挥同知孙传庭大人。就说本宫有要事，需借他的力，查一桩祸国殃民的大案。”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她必须先守住这十二锅粥的温度，守住这座皇城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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