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半，苏见远准时站在了院子门口。
他提前十分钟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些被他精心照料的野草，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显得格外精神。客厅里的书架被他擦拭了一遍，那些古董摆件也按照尺寸大小重新排列过，就连书桌的角度，都被他微调了三厘米，确保光线能恰好落在那只民国瓷碗上。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老式手表，分针正稳稳地指向三十六分。距离约定的九点，还有二十四分钟。
苏见远微微蹙眉，转身回屋，又拿出卡尺，量了量茶几的四条腿。昨天晚上他总觉得茶几有点歪，反复测量了好几次，却没发现任何偏差。此刻再量，依旧是分毫不差，他这才松了口气。
刚把卡尺放回抽屉，院门外就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
“苏见远？我来啦！”
是林微的声音。
苏见远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
林微站在门外，依旧穿着昨天那条姜黄色的连衣裙，手里拎着一个帆布包，肩上还挎着一个相机。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额角沁着一层薄汗，看起来活力满满。
“早啊，我没迟到吧？”林微笑着晃了晃手腕上的电子表，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八点五十九分。
“没迟到。”苏见远侧身让她进来，目光落在她的帆布包上，“你带了相机？”
“对啊！”林微扬了扬相机，“这么难得的民国民窑瓷碗，我当然要拍下来做研究。放心，我很小心的，不会碰到你的宝贝。”
她说着，还俏皮地做了个“嘘”的手势。
苏见远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转身引着她往客厅走。
刚踏进客厅，林微就发出了一声惊叹。
“哇，你这里也太有意思了吧！”她的目光扫过一排排书架，落在那些古董摆件上，眼睛里满是好奇，“这个铜锁是晚清的吧？看这个锁芯的纹路，应该是大户人家用的。还有这个砚台，虽然缺了角，但石质不错，是端砚吧？”
苏见远停下脚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这些摆件，他从未对外人展示过，就连赵磊，也只进过他的客厅一次，还被他以“妨碍测量”为由赶了出去。可林微只扫了一眼，就准确说出了它们的年代和来历。
“你看得很准。”苏见远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认可。
“那是当然！”林微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可是专业的！”
她跟着苏见远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那个被放大镜罩住的瓷碗上。
“就是这个！”林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她小心翼翼地凑近，却没有伸手去碰，只是透过放大镜仔细观察着，“胎质疏松，釉色不均，口径偏差零点二厘米……没错，这就是我要找的那种民国民窑瓷碗！”
苏见远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笔记本，递到她面前：“这是我昨天记录的详细数据，包括尺寸、胎厚最新章节，还有釉色的成分分析，你可以看看。”
林微接过笔记本，翻了开来。里面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每一个数据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就连瓷碗上的每一道纹路，都被他细致地画了下来。
“天呐，你的记录也太细致了吧！”林微忍不住赞叹，“这比我们研究所里的记录还要规范！”
苏见远的耳根微微泛红，他别过脸，轻声道：“习惯了。”
林微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顾着低头翻看笔记本，时不时还拿出相机，对着瓷碗和笔记本拍几张照片。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落在两人的身上。
苏见远站在一旁，看着林微认真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微微垂着，鼻尖上沾着一点细小的灰尘。她时不时会皱起眉头，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那模样，竟和他研究古董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忽然觉得，这个画面，格外和谐。
“对了，”林微忽然抬起头，“你知道吗？这种民国民窑瓷碗，其实是当时的工匠们为了赶工期，偷工减料做出来的。但也正因为如此，它们的釉色才会呈现出这种不均匀的美感，带着一种很特别的烟火气。”
苏见远愣了一下。
他研究这个瓷碗，只关注它的尺寸、胎质和年代，却从未想过，它的“不完美”，竟然也是一种美感。
“烟火气……”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明白了什么。
林微笑着点头：“是啊！古董不应该只是冷冰冰的摆件，它们也藏着当时的生活气息。就像这个碗，说不定曾经被一个普通人家用来盛过粥，装过菜，见证过一家人的柴米油盐。”
苏见远看着瓷碗，眼神渐渐变得柔和。
他一直以为，生活就应该是精准的，是规规矩矩的，就像那些完美的古董。可林微的话，却像一道光，照亮了他从未在意过的角落。
两人就着这个瓷碗，聊了整整一上午。从民国民窑的历史，聊到各个朝代的瓷器工艺，从古董的收藏价值，聊到它们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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