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梧桐巷的晨雾还没散尽,苏见远就已经站在了巷口。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薄针织衫,搭配卡其色休闲裤,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衣服熨烫得毫无褶皱,甚至刻意让袖口随意挽起一点——这是林微说过的“随性的好看”。他看了眼手表,七点五十八分,距离约定的八点,还有两分钟。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卷尺,想拿出来量一量巷口石板路的间距,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他想起答应林微的“无需规划”,索性把卷尺塞回口袋,抬头望向巷口的方向。
没过多久,一道姜黄色的身影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林微扎着高马尾,穿着白色运动鞋,手里拎着个空的帆布包,额角带着薄汗,笑容灿烂:“苏见远,我没迟到吧?”
“正好八点。”苏见远的目光落在她晃动的马尾上,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跑这么快,不怕摔着?”
“怕什么,古董市集的好东西可不等闲人!”林微说着,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快走快走,听说今天有个摊主带了一批晚清的铜器,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温热的触感贴在胳膊上,苏见远的身体瞬间僵住,脚步也顿了顿。他活了三十九岁,从未和异性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指尖都忍不住微微发紧。
林微似乎察觉到他的僵硬,松开手,俏皮地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啊,太激动了,没注意。”
“没事。”苏见远的耳根微微泛红,率先迈开脚步,“走吧。”
古董市集藏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刚走到入口,喧闹的人声就扑面而来。小贩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争执声、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混杂着檀香和旧木头的味道,构成了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
苏见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想往后退——他讨厌这样嘈杂的环境,总觉得一切都乱了套。但身旁的林微却满眼兴奋,拉着他的手腕就往里面挤:“快来看,那个摊子上有老算盘!”
手腕被她温热的手指攥着,苏见远的心跳莫名加快,原本的不适竟慢慢消散了。他跟着她挤过人群,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侧脸上,看她认真地盯着摊位上的老算盘,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这个算盘是民国的,你看珠子的包浆,还有框子的木纹,都是老物件。”林微拿起算盘,转头跟苏见远分享,“不过少了两颗珠子,可惜了。”
苏见远凑过去,指尖轻轻拂过算盘的边框,语气肯定:“不是少了,是后来补的,你看这两颗珠子的色泽,和其他的不一样。”
林微凑近一看,果然如他所说,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也太厉害了吧!我都没看出来。”
摊主在一旁听见,笑着搭话:“这位先生是行家啊!这算盘我收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补了珠子。”
林微看向苏见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崇拜,苏见远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只是看得多了。”
两人逛了半个多小时,林微的帆布包已经装了不少小东西——一枚锈迹斑斑的铜扣、一张泛黄的旧邮票、还有一个缺了口的小瓷瓶。每拿起一件东西,她都会凑到苏见远身边,让他帮忙看看年代和来历,苏见远也耐心地一一解答,语气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走到市集深处的一个摊位前,林微突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一只青瓷小碗上。那碗的釉色温润,碗底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摊主摆得随意,看起来并不起眼。
“这个碗……”林微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碗,“好像是宋代的影青瓷?”
苏见远也蹲下来,接过碗仔细端详。指尖触碰到瓷面的瞬间,他就确定了:“是南宋的影青瓷,虽然有裂痕,但胎质细腻,釉色莹润,算是难得的残件。”
“老板,这个碗多少钱?”林微抬头问摊主。
摊主打量了两人一眼,报了个高价:“这可是宋代的老东西,最低八百块。”
林微的眉头皱了皱,她身上带的钱不多,八百块远远超出了预算。她放下碗,脸上露出一丝失落:“算了,还是不买了。”
苏见远看着她垂下去的嘴角,心里微微一动。他走到摊主面前,指了指碗上的裂痕:“这道裂痕贯穿了碗壁,影响了整体价值,而且碗口还有磕损,最多三百。”
摊主愣了一下,还想争辩,苏见远却又指出了碗上几个不易察觉的瑕疵,每一点都精准到位,摊主最终只能妥协:“行,三百就三百,遇上行家了。”
苏见远付了钱,把青瓷小碗递给林微:“拿着吧,做研究用得上。”
“这怎么行!”林微连忙摆手,“我不能让你付钱。”
“就当是谢你送我画册。”苏见远把碗塞进她手里,语气不容拒绝,“而且,你比我更需要这个标本。”
林微握着那只青瓷小碗,指尖传来瓷面的微凉,心里却暖烘烘的。她抬头看向苏见远,他正偏头看着旁边的摊位,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平日里总是皱着的眉头,此刻也舒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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