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环佩”专题展闭幕后,梧桐巷重归往日的宁静。苏见远和林微婉拒了多数社会活动,但接受了省非遗保护中心特约专家的聘书,以及两所高校客座讲师的邀请。他们并不想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但若能将自己的经验与思考传递给更多有志于此的年轻人,或能为传统修复技艺的当代传承尽一份心力,他们认为是值得的。
工作室内,生活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轨道。壁炉在春寒料峭的夜晚依然散发着暖意,工作台上总有新的旧物等待着被温柔对待。只是,博古架上多了一个新位置——那里摆放着“九霄环佩”修复前后的对比照片,以及一小段从最终审音录音中截取的频谱图打印件。它们静静地立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那场惊心动魄又圆满成功的修复史诗。
这日午后,阳光晴好。苏见远在书房整理即将用于高校讲座的课件,内容是关于“从‘九霄环佩’修复看传统工艺与现代科技的对话”。林微则在工作台前,处理一件新收到的、颇有意味的小委托——一枚清末民初的银质烟盒。烟盒主人是位侨居海外的华裔老先生,烟盒是其祖父的遗物,边缘有几处凹痕,铰链松动,内里衬的丝绸早已破损。老先生来信说,不要求修复得崭新如初,只希望能恢复其开合功能,并保留那些凹痕,“那是祖父当年在码头讨生活时留下的印记”。
林微小心地拆开烟盒,清理内部锈蚀的铰链轴,准备用特制的微型工具进行校正和加固。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随即是王大妈与人寒暄的嗓音。
片刻后,沈念安领着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气质干练、戴着无框眼镜的女性走了进来。女子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套裙,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分量的黑色硬壳公文箱。
“苏先生,林小姐,打扰了。”沈念安笑道,“这位是国家图书馆古籍特藏部的秦遥主任。秦主任有事相求,我正好顺路,就带她过来了。”
秦遥上前与苏见远、林微握手,笑容得体,眼神却带着一种研究者特有的锐利与急切。“久仰二位大名。‘九霄环佩’的修复报告我仔细拜读了,尤其是关于材料参数化设计和微环境控制的部分,深受启发。这次冒昧前来,实在是因为我们那边遇到一个棘手难题,想请二位帮忙参谋参谋。”
众人落座。秦遥没有多作客套,直接打开了那个黑色公文箱。箱内是厚厚的防震海绵,中间嵌着一个扁平的、透明的特制保存盒。盒内,平铺着一幅……与其说是画卷,不如说是一堆严重粘连、扭曲、颜色晦暗的纸张碎片。碎片大小不一,边缘焦黑卷曲,许多已经粘结成块,几乎难以辨认原有形态。只有少数几片边缘,能隐约看到极淡的墨迹和朱砂印泥的残红。
“这是不久前从海外回流的一批古籍文献中发现的,”秦遥指着保存盒,语气沉重,“初步判断,可能是一幅明代中后期的舆图,或者说,地方志中的附图。但它在回流前的保存条件极其恶劣,经历过火灾、水浸,又被不当修复尝试(用了错误的粘合剂),导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尝试了常规的蒸汽分离、纸浆修补,效果都不理想,反而有进一步损坏的风险。这些碎片太脆弱,信息关联性又几乎完全丢失。”
她调出平板电脑上的高清扫描图片,展示给苏见远和林微看。图片上,那些焦黑扭曲的碎片如同噩梦般的拼图。“如果这真是一幅明代舆图,其历史地理价值可能很高。但现在的状态,别说研究,连安全地展开观察都做不到。”
苏见远和林微凑近保存盒,仔细查看。情况确实糟糕透顶。纸张炭化严重,强度极低;错误的粘合剂形成了一层丑陋的、发硬的透明薄膜,将许多碎片牢牢粘在一起,却又没有真正恢复其原有结构;水渍和霉变使得纸纤维进一步劣化。
“你们希望达到什么目标?”苏见远问。
“首要目标是安全的物理分离和信息提取。”秦遥明确道,“不求复原成可观赏的完整画卷,只希望能将这些碎片安全地分离开来,进行高精度扫描和材质分析,尽可能提取上面的墨迹、印鉴、线条信息。哪怕只能拼凑出百分之十的原图内容,对于相关历史地理研究可能就是重大突破。我们知道这很难,甚至可能失败。但沈教授极力推荐,说二位或许有不一样的思路。”
这无疑又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委托。不同于“九霄环佩”那种目标明确的“修复”,这更像是一场对几乎已宣告“死亡”的信息进行最后的“考古发掘”和“临终关怀”。
苏见远沉默地观察了许久,手指无意识地在工作台边缘轻轻敲击,这是他在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林微也凝神细看,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他们处理陆氏古籍、楚云深秋菊图时的经验,但眼前的情况显然要复杂和恶劣得多。
“关键在那层错误的粘合剂。”苏见远终于开口,“它提供了虚假的‘完整性’,却阻断了所有常规分离手段。需要找到一种方法,能选择性、可控地削弱或溶解这层粘合剂,同时对下面已经极度脆弱的纸基和墨迹的伤害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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