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里的雪下到第四日,终于歇了,天却比雪时更冷,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巷口老槐树的枝桠上积着雪,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砸在青石板上,碎成细雪沫。薛玉钗刚把琴行的木门推开,就看见巷口停着辆陌生的白色面包,车身上没贴任何标识,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只有引擎的“嗡嗡”声裹着寒气,在空荡的巷子里转着圈。
他皱了皱眉,刚要转身去叫薛景堂,面包车门“咔嗒”一声开了,下来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头发梳得整齐,却沾着点雪,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脚步踩在雪上没什么声响,径直朝琴行走来。男人走近时,薛玉钗才看见他领口别着枚银色徽章,形状像片残缺的砚台——是上周邻市文物局来调研时,工作人员别过的徽章,只是眼前这枚,边缘磨得发毛,不像新的。
“薛玉钗是吧?”男人声音没什么温度,从公文包里掏出张证件,递过来时指节泛着青,“文物局的,来核实下荷砚的登记信息。上周你们提交的材料里,砚台底部的虫痕描述有点模糊,需要再确认。”
薛玉钗接过证件,指尖碰着塑料壳,凉得刺骨。证件上的照片和男人本人对得上,单位盖章也清晰,可他总觉得不对劲——上周文物局的人来,不仅提前打了电话,还带着荷砚的初步鉴定报告,说话时也带着点对老物件的热乎气,不像眼前这人,眼神扫过博古架时,只在荷砚上停了两秒,就移开了,像在查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薛大爷在里屋煮茶,我去叫他出来一起核对。”薛玉钗把证件递回去,手往身后藏了藏,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是早上薛景堂塞给他的,说“最近邻市有文物贩子冒充电局的人踩点,遇事别慌,先给我打电话”。
男人却抬手拦了他,公文包往臂弯里一夹,径直走向博古架:“不用麻烦老人家,我自己看就行,很快。”他的脚步很轻,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劲,走到博古架前,弯腰盯着荷砚,手指在石面上方悬着,没碰,却绕着砚台转了两圈,目光落在底部的守木虫痕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
薛玉钗心提了起来,刚要开口说“砚台怕碰,您小心点”,就听见男人突然说:“这砚台的虫痕,跟去年邻县丢的那方‘松雪砚’有点像啊——那砚台丢的时候,底部也有这么道浅痕,只是比这个宽点。”
这话像块冰,砸在薛玉钗心口。去年邻县松雪砚失窃的事,他在新闻上看过,说是夜里被人撬了博物馆的窗,连展柜玻璃都没留下划痕,只在现场发现了半枚黑色鞋印。当时他还跟史明远说,这偷砚台的人,肯定是懂行的,知道松雪砚的纹路脆,没敢硬撬。
“您说的是松雪砚?”薛玉钗故意放慢语速,手悄悄往手机屏幕上按,“我们这荷砚是祖传的,民国时候就在荣安里了,去年文物局的老专家来,还说这砚台的石质是本地特有的‘荣安青’,跟松雪砚的‘洮河石’不一样。”
男人转头看他,眼神里多了点审视:“哦?你还懂石质?”他伸手想去碰荷砚的边缘,薛玉钗赶紧上前一步,挡住他的手:“砚台去年在矿洞被摔过,边缘有点裂,怕碰着。要是您需要看底部的虫痕,我去拿软布垫着,慢慢翻过来给您看——这砚台沉,您一个人搬,容易滑手。”
男人的手顿在半空,又慢慢收回去,放进冲锋衣口袋里:“不用了,先看表面就行。”他转身走向桌前,拿起上周提交的材料,翻了两页,手指在“虫痕长约三厘米”那行字上划着,“你们写的是‘三厘米’,但我看现场,怎么也得有三厘米半——是不是量的时候没算上边缘的浅纹?”
薛玉钗心里更沉了——上周量虫痕时,他和史明远一起用软尺量的,特意避开了边缘的浅纹,反复量了三次都是三厘米,怎么会差半厘米?他刚要开口反驳,就听见巷口传来自行车的“叮铃”声,是贾葆誉,车筐里装着医药厂的原料清单,车把上还挂着个油纸包,是给张奶奶带的糖糕。
贾葆誉刚进巷口就看见那辆白色面包,又看见穿冲锋衣的男人站在琴行门口,心里咯噔一下——早上医药厂的王师傅说,邻县有冒充电局的人去厂里问“有没有老砚台”,说话语气跟眼前这人有点像。他赶紧把自行车往雪地里一撑,车筐里的清单滑出来两张,也顾不上捡,朝着琴行走来,声音故意提得很高:“玉钗!张奶奶让我给你带的糖糕,还热着呢!薛大爷在吗?我跟他说下原料的事,城西药厂下午就送过来!”
男人听见声音,转头看向贾葆誉,眼神里闪过点不耐烦,却很快压下去:“你们这巷子挺热闹,早上人就不少。”他把材料往桌上一放,“信息有点出入,我得回去跟领导汇报下,明天再过来核实。”说着就拎起公文包,往门口走,经过贾葆誉身边时,脚步顿了顿,扫了眼他车筐里的清单,才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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