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刀子似的刮过镇北王府偏院裸露的青石板地。沈知微蹲在廊下冰冷的石阶旁,身前是满满一盆结着薄冰的脏污衣物。她将一双早已冻得红肿麻木、布满紫红冻疮的手浸入刺骨的水中,每一次揉搓都带来针扎似的锐痛。水花溅起,几点冰凉的污渍沾在她粗糙的旧布衣襟上,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专注地盯着水面下自己那双已看不出半分闺秀模样的手。
红绡抱着手臂,裹在一件厚实的石青色棉斗篷里,斜倚在不远处的廊柱上,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钉在沈知微佝偻的脊背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仿佛在欣赏一件待价而沽又随时可以丢弃的货物。
“主子留你这条命,”红绡冷冽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一丝嘲弄,“是等着看你背后的大鱼何时咬钩。沈姑娘,你这‘香饵’,可别让王爷等得太久,失了耐心。” 她刻意加重了“香饵”二字。
沈知微手下动作未停,头也不抬,声音被冷水激得有些微哑,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平静:“急什么?钓鱼最忌心浮气躁。鱼儿精得很,饵料够不够分量,能不能勾住它的魂,得看下饵的人舍不舍得本钱。” 她终于抬起湿漉漉的手,几滴冰冷的水珠顺着指尖滑落,砸在盆沿上,“红绡姑娘,你说是不是?”
红绡眼神一厉,正要反唇相讥,院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小禄子缩着脖子,提着个空食盒,像个受惊的鹌鹑般挪了进来。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红绡,又迅速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声音细若蚊呐:“姑、姑娘…该…该收食盒了。”
红绡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嫌恶地别开脸,似乎多看这小太监一眼都脏了眼睛。沈知微趁机站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走向小禄子:“有劳禄公公。” 她伸手去接食盒的瞬间,指尖极其隐蔽地在小禄子冻得通红的腕上轻轻一按,动作快如闪电。
小禄子浑身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几乎埋进胸口。他慌乱地将食盒塞给沈知微,手指在食盒粗糙的木质提手下飞快地一捻,一个被汗水浸得微潮、紧紧卷成小指粗细的纸卷,无声无息地落入沈知微宽大的袖袋深处。整个过程不过一息之间,借着两人身形交错的遮挡,以及食盒的掩护,连近在咫尺的红绡都未曾察觉异样。
“磨蹭什么!”红绡厉声呵斥。
小禄子吓得一个激灵,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出了院子,消失在月洞门外。
沈知微若无其事地提着空食盒走回水盆边。她背对着红绡坐下,借着弯腰搓洗衣物的动作,身体形成一道屏障,迅速而隐蔽地将袖中的纸卷展开。
纸卷上只有一行歪歪扭扭、力透纸背的炭笔字迹,显然是书写者处于极度紧张和急迫的状态下所书:
“西市‘陈记铁匠铺’,新打农具,有沈家徽纹!”
沈家徽纹!一个本该随着沈家满门抄斩而彻底湮灭的印记!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冰冷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奔涌起来。她面上依旧是一片被冻僵的麻木,唯有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映着盆中晃动的水光,幽深难测。她不动声色地将纸卷揉碎成一小团,借着再次浸入水中的动作,指尖用力,那点纸屑便在刺骨的冰水里彻底化开,消失无踪。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溢出沈知微的唇瓣,轻得如同叹息,瞬间被寒风撕碎。
红绡敏锐地捕捉到这丝异响,警惕地踏前一步:“你笑什么?”
沈知微慢条斯理地从冰冷的水里捞起一件沉重的袍服,用力拧干。水珠滴滴答答落回盆中,溅起小小的水花。她抬起脸,冻得青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在廊下阴影里亮得惊人,直直看向红绡,带着一丝近乎挑衅的平静。
“没什么,” 她的声音依旧微哑,却清晰地穿透寒风,“只是突然觉得,红绡姑娘说得对。饵料够不够分量,能不能勾住大鱼…” 她顿了顿,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很快,就能见分晓了。就是不知道,这‘鱼’咬钩的力气,你家主子…接不接得住?”
她的目光越过红绡紧绷的肩膀,投向王府高墙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已穿透重重屋宇,锁定了西市深处某个不起眼的铁匠铺。那里,一个带着沈家烙印的铁徽,正无声地燃烧着,是引路的火星,也是催命的符咒。
红绡被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锐利锋芒刺得心头莫名一悸,正要发作,院外又传来一阵急促而稳健的脚步声,直奔书房方向——是萧执亲卫统领特有的步伐节奏。
红绡脸色微变,顾不上再与沈知微纠缠,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身快步迎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她必须第一时间掌握任何可能的情报。
寒风卷过空旷的庭院,只留下沈知微一人。她重新低下头,将冻得失去知觉的手狠狠按进刺骨的脏水里,用力搓洗着那些似乎永远洗不净的污渍。水盆里浑浊的倒影中,映着她沉静如深潭的眼眸,和唇边那抹冷硬如铁、无声燃烧的弧度。
饵,已投下。网,正在收紧。
她需要做的,就是在这王府的囚笼里,静静地、耐心地等待。等待那西市铁匠铺的炉火,点燃这死局棋盘上,真正翻天覆地的第一簇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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