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带着燥热，吹进海淀庄子的窗棂，却吹不散白颖宇心头的沉闷。一个从城里赶车回来的伙计带来了消息：朝廷派了全权大臣回京，与八国联军签下了条约，名字他记不清，只知道赔了天文数字的银子，还答应了洋人一堆苛刻的条件。
“辛丑条约……”白颖宇听到这名字时，正在后院查看新种下的药苗，手里的锄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太清楚这份条约意味着什么，四亿五千万两白银的赔款，相当于每个中国人头上都被摊派了一两银子；还有划定使馆区、拆毁炮台、允许外国驻军……这哪里是和约，分明是套在大清脖子上的枷锁。
“三叔，您怎么了？”白景琦见他脸色煞白，连忙上前问道。
白颖宇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里满是复杂。他穿越而来，见过后世的强盛，再看眼前这腐朽的王朝，签下如此屈辱的条约，心中五味杂陈。
“大清啊……”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这是……快玩完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季宗布和赵大刀都变了脸色。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旁人听去，足以掉脑袋。
“三爷，慎言！”季宗布低声提醒。
白颖宇摆了摆手，苦笑道：“你们以为，签下这样的条约，这朝廷还有多少人心？百姓们被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气，洋人在京城里作威作福，谁还肯真心拥护？”
他捡起锄头，却没再下地，只是拄着锄头把，望着满园的药苗：“可它就算快完了，眼下也还吊着一口气。老佛爷还在西安，銮驾迟早要回京，朝廷的架子还得撑着。咱们白家，就得趁着它还在的时候，把根再种深一点。”
白景双不解：“三叔，这大清都这样了，咱们还往深里种，有用吗？”
“有用。”白颖宇语气坚定，“它再不行，也是眼下的朝廷。老佛爷回京后，必定要重整朝纲，拉拢人心。咱们之前在西安搭上的线，在京城里攒下的名声，还有手里这些产业、药材、方子，都是资本。”
他看向三个小辈，目光锐利：“咱们要让白家成为朝廷用得上、离不得的人。百草厅的药，要继续供；太医院的差事，景怡要坐稳；京城里的产业，要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
“可……可这朝廷都赔了这么多银子，以后日子不是更难了？”白景武皱着眉。
“难，才要更稳。”白颖宇道，“越是乱世，越是要让别人觉得你有用，你可靠。朝廷需要钱，咱们就想法子赚钱，但不能贪赃枉法；洋人需要渠道，咱们就适度合作，但不能出卖祖宗；百姓需要安稳，咱们就守住庄子，接济困苦。”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等老佛爷回京，局势稍定，咱们就把百草厅的牌子重新挂起来，把南记也扩大经营。用从圆明园带回来的方子改良新药，用新收的产业做根基，让白家的药铺开遍京城，甚至开到外地去。”
季宗布听着，眼中渐渐露出钦佩：“三爷这是要趁着乱世，为白家铺一条通天的路。”
“不是通天，是立命。”白颖宇纠正道，“大清在一天，咱们就借着它的势；若是哪天真不在了，咱们也得有自己的底气活下去。这根，既要扎在朝廷的土壤里，更要扎在百姓的心里。”
他拿起锄头，重新弯腰锄地，动作沉稳有力。阳光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坚毅的影子。
“景双，你继续清点产业账目，把该上的税都备好，别给人留下话柄。”
“景武，跟赵大哥一起，把庄子的防卫再加固一遍，防着散兵和乱匪。”
“景琦，跟我学认药、配药，以后百草厅的担子，迟早要交到你们手里。”
弟兄三个齐声应道，看着三叔的背影，心里忽然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使命感。
辛丑条约的签订，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但对白颖宇来说，这既是警钟，也是号角。他知道，留给大清的时间不多了，留给白家扎根的时间，也不多了。
唯有趁着这最后的时光，把根扎得更深、更牢，才能在未来的风雨飘摇中，让白家这棵老树，抽出新的枝芽。
夕阳西下，庄子里的炊烟袅袅升起。白颖宇站在药圃边，望着满园生机勃勃的药苗，仿佛看到了白家未来的模样。纵然前路坎坷，他也必将带着这一家人，在乱世中，拼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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