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的腊月,是被鼓楼的晨钟撞开的。
寅时三刻,天色还是一片鸦青,鼓楼最高层的望台上,两个身影已在寒风中矗立了半个时辰。白颖宇披着玄狐大氅,季宗布裹着半旧的棉袍,两人面前的黄铜望远镜镜筒上,已结了一层薄霜。
镜头缓缓扫过沉睡的城池。
南门瓮城内,锐士营的哨兵正在换岗。新上岗的士兵用力跺了跺冻麻的双脚,接过战友递来的热姜汤,热气在灯笼光里腾起白雾。西关商栈区,第一营的巡逻队刚刚走过“德盛昌”银号门口,掌柜老孟推开半扇门,硬塞给带队哨官一包烟丝——这是老规矩了,自柳营进驻,这条街再没闹过贼。
镜头转向城东。
日本南满铁道附属地那片洋楼群落,此刻还黑沉沉地睡着。唯有关东军奉天守备队驻地门口,两盏汽灯彻夜不熄,灯下哨兵的大头皮鞋在雪地上踩出规整的圆圈。
“第七天了。”季宗布轻声道,“每天凌晨四点,他们的巡逻队会沿附属地边界走一圈。昨天多了两个人,背的是新式的‘十一年式’轻机枪。”
白颖宇的镜头停在守备队驻地西侧一块空地上。那里三天前还是一片荒地,如今已立起三座简易板房,房顶竖着天线。
“电报站。”他放下望远镜,呼出的白气在寒夜里拉得很长,“日本人在赶工。开春前,他们的铁路护路军要扩编一个大队。”
两人沉默了片刻。鼓楼下的街道传来车轮碾过冻土的嘎吱声——那是商会联盟的车队,趁着天色未明往城外运货。车队领头的是个独臂老汉,姓冯,去年在辽阳被土匪砍了手,是柳营骑兵把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如今他在联盟赶车,逢人就说:“这条命是柳营给的,拉货就是报恩。”
“赵敬之那边有什么动静?”白颖宇忽然问。
“昨日去了趟北陵,说是祭祖。”季宗布嘴角微弯,“祭祖带了三十个亲兵,个个配快枪。回来路上‘顺道’视察了咱们在浑河的新码头——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在算账。”白颖宇将望远镜收入皮套,“算咱们一天能收多少厘金,算码头上那些从营口、大连转来的货里,有多少是日本人的,多少是俄国人的。”
正说着,楼下传来脚步声。王文章一身寒气地爬上望台,胡子茬上挂着冰晶:“三爷,刚收到的信。”
信是陈之安从柳子河派人加急送来的。白颖宇就着灯笼光展开,纸上只有三行字:
“吉林胡子‘镇关东’投日,得枪二百。蒙古王公巴特尔遭刺,疑日人所为。军械所新铸马刀三百柄已发往奉天,附弹药十五车。”
季宗布接过信纸,在灯笼上点燃。纸灰飘落时,他轻声道:“日本人开始剪枝叶了。‘镇关东’在长白山北麓活动多年,他投日,吉林的皮毛药材商路就危险。巴特尔王公一向亲我,他若死了,蒙古的粮道……”
“巴特尔不会死。”白颖宇打断他,“我上个月派了王文章带二十锐士营的人去‘送年礼’,现在应该到科尔沁了。”
江山好咧嘴笑了:“王文章,一刀能劈死狼。有他在,日本人派的刺客不够看。”
晨钟就在此时撞响。
当——当——当——
沉厚的铜音波浪般推开黑暗,震得鼓楼檐角的冰棱簌簌掉落。奉天城在这声音里缓缓苏醒:炊烟从千家万户的烟囱升起,早市的小贩推着吱呀的车轮出门,学堂的先生打着哈欠推开院门,第一队驮着煤炭的骆驼从北门进城。
白颖宇最后望了一眼日本守备队驻地,转身下楼:“走吧,该会会赵总督了。”
总督府的花厅里,地龙烧得太旺,暖得让人胸闷。
赵敬之今天没穿官服,一身宝蓝绸面棉袍,手里捧着珐琅手炉,看起来像个富家翁。见白颖宇进来,他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太师椅:“颖宇来了,坐。尝尝这茶,福建刚到的正山小种。”
白颖宇解下大氅递给亲兵,落座时腰间的双枪轻轻磕在椅沿上。他没动那杯茶,开门见山:“大人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赵敬之吹了吹茶沫,“就是有几桩小事,想跟颖宇商量商量。这第一桩嘛……开春后,朝廷要重修奉天到锦州的官道,这是工部的差事,但护卫工程、征集民夫,还得地方出力。你看——”
“巡防营可出三百人护卫,民夫工钱由商会联盟垫付,日后从过路厘金中抵扣。”白颖宇接得极快,“只要朝廷给的修路银子,能有三成真正用在路上。”
赵敬之的手顿了顿。这话刺耳,却是实话。往年这等工程,层层盘剥,十两银子能有一两落在地上就算清廉。
“第二桩,”他放下茶盏,声音压低了些,“关东军司令部送来照会,说他们的铁路护路军要在开春后‘例行演练’,希望咱们‘予以便利’。演练区域……包括浑河码头以北三十里。”
花厅里静了下来。炭火盆里啪地爆起一朵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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