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青云山地界,王长生依照四师兄何大智所赠地图指引,一路向东而行。
初时,周遭尚是崇山峻岭,人烟稀少。他并未急于赶路,而是有意放慢脚步,一边运转《太极玄清道》吸收天地灵气,巩固修为,一边欣赏着这山野之间的自然景致。飞瀑流泉,古木参天,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与青云山内规整有序的景象相比,别有一番原始野趣。
如此行了三五日,地势渐趋平缓,官道也变得宽阔起来,路上偶尔能遇到赶着牛车的农人、挑着担子的货郎,以及少数几个风尘仆仆的旅人。王长生一身淡墨色道袍,身负长剑,气质清爽,在人群中颇为显眼。路人大多投来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却少有人上前搭话。他也乐得清静,只是默默观察,体会着这与山中清修截然不同的红尘气息。
地图上标示,前方百里,便是河阳城。那是方圆千里内最繁华的大城,亦是青云门在世俗中的重要联络点之一。而王长生此行的第一个落脚点,并非河阳城,而是其西北方向约数十里外,一个名为“清溪镇”的地方。据四师兄在地图旁的小注所述,此镇毗邻黑风岭,镇外有清溪环绕,景色颇佳,且是前往河阳城的一处重要歇脚点。
又走了大半日,日头偏西时,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出现在道路旁。溪水潺潺,蜿蜒流淌,水底卵石与游鱼清晰可见。顺着溪流向上游望去,一片灰瓦白墙的建筑群映入眼帘,炊烟袅袅,人声隐约可闻。一座古朴的石桥横跨溪上,桥头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青石,上面镌刻着三个大字——“清溪镇”。
王长生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踏上石桥,桥下溪水哗哗作响,几只水鸭在溪中嬉戏。镇子不大,一条主街贯穿东西,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铺、酒肆和民居。此刻正值傍晚,街上行人不少,有收工回家的农夫,有吆喝叫卖的小贩,也有牵着孩童散步的妇人。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泥土的腥气,以及一种独属于市井的、鲜活而生动的气息。
这一切,对于在清净山门中生活了五年的王长生来说,既陌生,又充满了新奇。他好奇地打量着两旁的一切:那挂着“陈记铁铺”幡子、传出叮当打铁声的铺子;那飘着浓郁肉香、门口挂着油亮烤鸭的食肆;那摆满各式各样小玩意儿、引得孩童驻足不前的杂货摊……
他按照师兄们的提醒,先寻了一处看起来干净朴素的客栈,要了一间普通的客房,将行囊与“墨竹”剑放下。那掌柜的见他是青云门弟子打扮,态度格外恭敬,连房钱都主动减了一些。
安顿好后,王长生信步走出客栈,在主街上缓缓踱步。他并未忘记师父“见百姓苦”的教诲,目光不再仅仅流连于表面的热闹,开始更细致地观察。
他看到街角蜷缩着的乞丐,衣衫褴褛,面前放着一个破碗,眼神麻木。他看到挑着沉重柴薪的老汉,佝偻着背,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他也听到了酒肆里传来的划拳喧闹声,以及不知哪家传来的夫妻争吵声、孩童啼哭声。
这红尘百态,喜怒哀乐,如此真实而直接地呈现在他面前,与山中那种近乎与世隔绝的宁静祥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心中隐隐有所触动,似乎对师父的话,有了更具体一些的理解。
走得有些渴了,王长生便在街边一个支着布棚的茶摊坐下,要了一碗最普通的粗茶。茶水苦涩,远不如大竹峰的灵茶可口,但他却慢慢地喝着,感受着这份属于凡俗的滋味。
茶摊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者,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一边擦拭着桌子,一边时不时地望向西边那座笼罩在暮色中的连绵山岭,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王长生心中一动,放下茶碗,礼貌地开口问道:“老丈,请问那边那座山,可是黑风岭?”
老者闻言,身体微微一颤,转过头来,打量了王长生一番,见他气度不凡,身负长剑,尤其是那身道袍,眼睛微微一亮,连忙点头道:“正是,正是黑风岭。小道长……是青云山上来的仙师?”
“晚辈确是青云弟子,奉师命下山游历。”王长生谦和道,“初到贵地,见老丈似有忧色,可是与那黑风岭有关?”
老者叹了口气,走到王长生桌旁坐下,压低了声音道:“不瞒仙师,正是如此。那黑风岭……近来不太平啊!”
他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岭子里,不知何时来了一头成了精的黑熊妖!体型庞大,力大无穷,皮糙肉厚,寻常刀箭根本伤它不得。这孽畜时常下山祸害,不仅叼走乡亲们养的牛羊牲口,前些日子,甚至……甚至把镇西头老李家的独苗,一个七八岁的娃儿,也给掳了去!至今生死不明啊!”
王长生眉头微蹙,追问道:“镇子里没有组织人手前去剿杀吗?或者报官?”
“去了,怎么没去!”老者一拍大腿,脸上满是无奈与后怕,“镇上的猎户联合了十几个壮小伙,带着猎叉弓箭进山,结果……结果死伤了好几个,逃回来的人说,那黑熊妖凶猛异常,吼声能震得人头晕眼花,一巴掌就能拍断一棵小树!官府?也来了几个捕快,进山转了一圈,连熊毛都没找到一根,就说山深林密,无能为力,敷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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