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藏于小竹峰深处,周遭青竹郁郁,朝有晨露凝枝,暮有山风穿叶,日子便在这草木轻响里,过得分外平静规律,却又藏着一股暗涌的精进之力。
王长生每日天未破晓,天边刚染一抹鱼肚白时便准时醒来,窗外竹影疏斜,晨雾还未散尽,他已盘膝坐于床榻,双目轻阖,心神沉落丹田。
体内六处紫雷纹静静蛰伏,初时淡如虚影,随着他掐动雷纹炼体术法诀,指尖先有微不可察的雷光跳动,继而引动体内雷纹两两相呼,循着特定轨迹运转起“雷霆循环”。
这循环尚显微弱,流转时似风中残烛,稍不留意便要断绝,灵力触感更是淡得几近忽略,但王长生不敢有半分懈怠,凝神静气牵引雷纹,一丝不苟地走完三个周天。
每一轮流转毕,便能清晰觉出紫雷纹凝实了些许,原本与肉身略显隔阂的滞涩感消减一分,雷霆之力与血肉筋骨的契合,便又深了一寸。
这般水磨功夫,虽无立竿见影之效,却胜在日积月累,每一分精进,都踩着生死边缘的底气。
待雷霆循环功成,院外便准时传来木缸挪动的沉缓声响,是杜必书送药浴来了。
不知这六师兄从哪寻来的半人高大陶缸,缸壁斑驳带着几分古意,该是早年留存的旧物,却恰好够王长生整个人沉入其中。
杜必书每日天不亮便守在丹炉旁熬药,肩头常落着未熄的药灰,此刻提着滚烫的药桶走来,额角还沾着细密汗珠,掀开桶盖时,浓稠的药汤滚滚腾着热气,色泽浓黑如墨,刺鼻的药香混着灵草特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瞬间便弥漫了整座小院。
“七师弟,快些,这药汤得趁烫泡,药力才够劲渗进骨头里。”
杜必书一边将药汤往陶缸里倾洒,滚烫药液撞击缸壁,溅起细碎的热花,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语气里满是真切的关切,“你可别嫌烫也别嫌这药味冲,这方子是师娘亲手写的,里头足足配了三十二种灵草,每一味都是百年以上的年头,光寻这些灵材,我就托人跑遍了青云山下三州地界。
师父昨日还特意叮嘱我,说你现在这身子骨,就跟那烧裂了缝的瓷胚,看着是囫囵的,内里全是暗伤,只能用这般温和药力慢慢温养,若是敢直接上猛药固本,身子定然扛不住雷霆余劲与药力冲撞,非得经脉炸裂不可。”
王长生闻言微微颔首,面上无多余神色,抬手褪去上身衣物。
他的脊背嶙峋,旧伤新疤层层交错,有的是东海之战时被炼血堂妖人法器所伤,狰狞可怖;有的是引雷炼体时,被雷霆之力灼伤的焦黑印记,深浅不一。
唯有胸口、檀中、肩井等六处穴位上,紫雷纹隐现其间,紫光淡却带着不容小觑的霸道气息,那是他以性命搏来的生机。
他抬脚踏入陶缸,滚烫的药汤瞬间裹住脚踝,剧烈的灼痛感顺着皮肉往筋骨里钻,比寻常烈火灼烧更甚几分,那是药力强行渗透受损经脉的必然苦楚。
王长生不过眉头微蹙,牙关轻咬,便稳步踏入缸中,直至滚烫药汤漫过脖颈,只留口鼻露于外,整个人彻底沉入药缸之内。
杜必书添完最后一勺药汤,低头望着缸中闭目凝神的王长生,目光扫过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看着那几处紫光若隐的雷纹,眼眶不自觉地泛红,声音也低了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你说你……何苦把自己逼到这份上?明明师父师娘都松了口,说就算修为不复,也能保你在小竹峰安稳度日,你偏要选这最险的路,日日受这雷灼药烫的罪。”
药汤内的王长生气息微稳,灼痛感渐渐化作麻木的温热,药力顺着毛孔往体内钻,滋养着那些被雷霆之力强行撕裂、又强行开辟的新经脉,那些经脉本是枯竭坏死之态,此刻在药力与雷纹余劲的双重作用下,正以肉眼不可察的速度缓缓重塑。
他闻言轻声开口,声音透过药汤传出,带着几分沉闷:“六师兄,若换作是你,经脉尽废,丹田枯竭,眼睁睁看着修为从掌心流走,往后只能做个平庸修士,任人拿捏,你会如何选?”
杜必书闻言一怔,沉默了片刻,忽而咧嘴笑了,伸手挠了挠头,语气带着几分自嘲的坦荡:“我?我肯定怂了,老老实实躺床上养伤,三餐不愁,等着师父师娘想办法,能有退路,何苦去搏那九死一生?”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王长生露在药汤外的眉眼上,那眉眼间没有半分退缩,唯有一往无前的坚定,语气也认真了几分,“不过七师弟,你跟我们师兄弟几个都不一样。
你骨子里就带着股韧劲,遇上事从不会退,你……天生就是要走险路的人。”
这话来得随意,无半分修饰,却如一道惊雷,在王长生沉寂的心湖里炸开涟漪,让他心神猛地一动。
天生走险路?
或许吧。
他的修行路,自始至终便无半分顺遂。初入青云不久,便孤身入黑风岭斩杀黑熊妖,以刚入门的修为搏命求生;后来误入死灵渊,九死一生间得遇太乙神雷正法,那是机缘,更是催命符,雷霆入体之痛至今难忘;再到东海之役,为护师门,与炼血堂妖人死战,引天劫之力重创炼血老祖,自身也落得经脉尽废、修为尽失的下场。
一路走来,他似乎总在生死边缘徘徊,总在绝境里挣扎着寻生机,每一步都踩着刀尖前行。
或许,这便是他的道。
一条以险破局,以死求生的道。
王长生不再言语,彻底沉下心神,任由药力滋养肉身,任由雷纹在经脉间缓缓跳动,默默感受着肉身与雷霆之力的交融,一呼一吸间,皆是与苦楚对抗的坚韧。
这般药浴,需足足一个时辰方可见效。待王长生从陶缸中走出时,周身药汁淋漓,肌肤泛着药力滋养后的淡红,原本苍白的面色多了几分血色,六处雷纹的紫光,也比晨起时凝实了些许。
稍作休整,郑大礼便提着针囊来了。这位三师兄专精医道针术,这些日子为了王长生的伤势,日夜钻研针诀,手法较之往日越发娴熟老道,指尖捻针稳如磐石,分毫不差。
往日针灸,他只敢以银针刺激残存经脉,唤醒丹田沉睡的生机,而今见王长生雷纹初成,雷霆循环已然小成,便多了几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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