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酒店,维多利亚港的海风吹来。肖向东站在星光大道上,看着对岸中环的摩天大楼。1997年7月1日,这里的旗帜将要更换。而在此之前,一场金融保卫战可能已经打响。
他忽然想起1992年,自己挤在深圳街头听邓小平南方谈话的情景。那位老人说:“要防右,但主要是防左。”
现在,右和左都有了新的含义——金融开放与金融安全。
走钢丝的时代,开始了。
11月,上海入冬。老洋房里的暖气片滋滋作响。
秦文渊感冒了,咳得很厉害,但坚持每天来。他的笔记本越来越厚,里面不仅贴满了剪报,还有手绘的传导路径图:泰国→马来西亚→印尼→韩国→香港→内地。
11月20日,泰国政府终于撑不住了,宣布“采取一系列措施稳定金融市场”。消息传到上海时,秦文渊正在修改第八号简报。
他放下笔,摘下老花镜,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秦司长?”刘易之问。
“太晚了。”秦文渊指着新闻稿,“这些措施——提高利率、限制资本流出、向IMF求助——都是危机爆发后的被动应对。真正的防火,应该在火起之前。”
他翻开笔记本的某一页,上面贴着1988年价格闯关时的新闻剪报,旁边是红笔批注:“历史总是相似的——先是否认问题,然后是小修小补,最后是不得不动大手术。”
“您觉得,这次会动大手术吗?”周明华问。
“泰国肯定要动。但中国……”秦文渊看向窗外,“我们的防火墙够厚,但也不是无懈可击。关键是——我们有没有从别人的手术里,学到怎么预防自己生病。”
那天下午,秦文渊交给他最后一份工作:起草《金融危机应对预案(企业版)》。不是给政府看的,是给向东集团自己用的。
“企业不能等政策。”他说,“要有自己的生存手册。”
手册包括:现金流压力测试、供应商风险排查、国际市场多元化方案、汇率波动对冲策略。周明华带着团队,一周完成初稿。
11月28日,秦文渊住进医院。肺炎,需要静养。肖向东去医院看他时,老人躺在病床上,还在看第九号简报的清样。
“秦司长,休息吧。”
“最后一班岗了。”秦文渊笑笑,“肖总,我有个请求。”
“您说。”
“如果危机真来了,我们的简报对了……”他停顿,“不要到处说‘我们早预警过’。没意义。要说就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肖向东点头:“我记住了。”
离开病房时,护士正在给秦文渊输液。老人的手背上布满针眼,但他还握着笔,在简报边上写批注。
那一代人的坚持,刻在骨子里。
12月31日,1996年的最后一天。上海下起了小雪。
老洋房里,团队在做年终总结。九号简报全部归档,厚厚一摞。从3月挂牌到12月底,九个月时间,他们从无人问津到获得高层关注,从单打独斗到与部委建立联络。
但最重要的成绩是:向东集团自身完成了战略调整。
芯片业务:自主研发投入增加,引进线暂缓,避免了可能的大额损失。
疫苗业务:东南亚市场开拓计划暂停,转向非洲和中东。
通信业务:加强了与国内运营商的合作,降低出口依赖。
香港业务:建立了资金监控体系,为可能的金融战做准备。
“但我们最担心的,还没发生。”刘易之看着窗外飘雪,“泰国还在撑,索罗斯还没动手。万一……万一我们错了呢?”
这个问题,压在每个人心里。
肖向东站起身,走到壁炉前——老洋房的壁炉不能用,但此刻他需要那个象征性的位置。
“1977年恢复高考前,我们七个在北大荒,谁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他开口,“但我们每天五点起床背书,零下三十度也坚持。为什么?因为如果不学,就肯定考不上;学了,至少有可能。”
他转身:“现在也一样。如果我们不预警,不准备,危机来了就只能等死。预警了,准备了,就算危机不来,我们也锻炼了应对风险的能力。”
他顿了顿:“更何况——危机真的不来吗?”
没人回答。但所有人都知道答案。
泰国股市已经跌了40%,泰铢远期汇率贴水扩大到20%,国际评级机构开始下调泰国主权信用评级。雷声越来越近。
“明年,”肖向东看着大家,“1997年,香港回归年。对我们是双重大考:技术上的追平计划进入关键期,金融上的风暴可能来袭。”
他举起茶杯——没有酒,以茶代酒:“敬1996年。敬我们看到的,和即将到来的。”
茶杯相碰。窗外,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梧桐,覆盖了街道,覆盖了这座正在崛起的城市。
1996年结束了。
1997年,将是中国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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