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的雨下得又急又密,噼里啪啦地打在破庙的瓦当上。
童渊站在门边,皱眉望着屋檐下如帘的雨幕。这座废弃的龙王庙已摇摇欲坠三日了——屋顶四角漏雨,墙角的青苔湿滑,夜里甚至能听见梁柱发出的吱呀声,像老人的呻吟。
师父,蔡夫子热度又起来了。赵云跪坐在草堆旁,摸着蔡邕的额头,声音里带着焦虑。
童渊走回庙内,蹲下身查看。蔡邕躺在一堆干草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身上的青衫已被汗水浸透。自那夜在朔方驿受伤后,他的病情时好时坏,近两日尤其严重。
得找大夫。童渊起身拿起斗笠。
不行。蔡邕忽然睁开眼,声音微弱却坚定,官兵...还在搜捕...我听见了...他们说...通缉要犯...
童渊握紧拳头又松开。他们带来的干粮已所剩无几,药材更是见底。这破庙在城郊,平日少有人来,连个打听消息的机会都没有。
雨越下越大,屋顶突然传来一声,一块瓦片应声而落,砸在蔡邕身旁的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这庙撑不了多久了。赵云抬头看屋顶,要是再来场大雨...
吱呀——庙门突然被人推开。
童渊反应极快,一个箭步挡在蔡邕前,匕首已出鞘。赵云也迅速起身,手按剑柄。
门外站着五个披着蓑衣的人,牵着辆乌篷马车。领头的是个中年文士,约莫四十来岁,面容清瘦,颌下三缕长须被雨水打湿,正焦急地四下张望。
有人吗?中年文士喊道,我等路过避雨,惊扰了。
童渊没有放松警惕。荒郊野外的破庙,怎么会有马车专程来避雨?
在下杨说,乃洛阳东观校书郎。中年文士作揖,因公干途经此地,忽遇暴雨...
杨说?蔡邕忽然挣扎着坐起,声音里带着惊喜,可是杨伯喈?
中年文士猛地抬头,眯眼看向庙内:谁在唤我?
童渊犹豫片刻,侧身让出路。杨说走进庙内,待看清草堆上的人时,骤然变色:蔡...蔡议郎?
杨说将油灯拨亮了些,仔细查看蔡邕的情况。
蔡兄怎会在此?他一边从药箱取出银针,一边问,洛阳都传你被流放朔方了。
确实如此。蔡邕虚弱地笑了笑,这两位救了我。
童渊和赵云站在一旁,警惕地观察着。杨说带来的四个随从都留在门外,雨中牵着马车。
这是家仆。杨说注意到他们的目光,我本欲前往晋阳访友,不想遇此大雨。
他将银针刺入蔡邕的几处穴位,动作娴熟:蔡兄这是风寒入骨,加上劳累过度。我带有药箱,可先开一副汤药。
多谢杨兄。蔡邕咳嗽几声,你怎么会在并州?
说来话长。杨说叹气,自你被贬后,东观人心惶惶。加上灵帝卖官鬻爵,宦官当道,朝中正直之士多遭排挤。我托病辞官,欲回乡着书立说。
童渊与赵云交换了个眼神,稍稍放松警惕。
药汤的苦香在庙内弥漫。
蔡兄怎会沦落至此?杨说端着碗,喂蔡邕喝药。
蔡邕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说到被刺客追杀时,杨说眉头紧锁。
张让好大的胆子!他愤然道,明目张胆地杀害朝廷命官,眼里还有王法吗?
如今哪有什么王法。蔡邕苦笑,灵帝在西园卖官,明码标价,满朝文武皆可买卖。
杨说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帛:实不相瞒,我此番离开洛阳,是因发现了些东西。他展开绢帛,密密麻麻的账目映入眼帘,这是西园卖官的账簿,我偷偷抄录了一份。
童渊凑近细看,瞳孔骤缩——账簿上记载着鲜卑、乌桓各部购买官职的记录,包括他们之前在长安查获的西园金印事宜。
杨先生如何得到这个?赵云问。
我本负责整理东观藏书。杨说叹息,无意中发现了十常侍与各地商贾、异族往来的密信。其中就有檀石槐与张让的密约,以黄金换边郡官职。
蔡邕激动得咳嗽起来:这...这是铁证!
有什么用?杨说苦笑,我刚誊抄完,就被人发现。幸得友人相助,连夜逃出洛阳。
雨势渐小,庙内气氛却依然沉重。
蔡兄不能去常山了。杨说检查着蔡邕的脉象,你身子太弱,长途跋涉怕是要命。
童渊皱眉:先生可有去处?
杨说沉思片刻:我在晋阳城郊有处庄子,地方偏僻,平日里少有人至。蔡兄可先去那将养。
那你呢?蔡邕问。
我得继续南下。杨说苦笑,这账簿得交给可靠之人。听说冀州牧王芬为人正直,或可托付。
赵云忽然开口:杨先生不怕危险吗?
怕啊。杨说叹息,但总得有人站出来。蔡兄着《汉纪》,是为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我等不过是想为这天下...留点东西...
童渊望着杨说,忽然想起蔡邕在洛阳太学讲堂外说过的话——一样的赤诚,一样的固执。
童师傅,子龙。蔡邕忽然开口,你们护送我已够多了,不必再跟去晋阳。
童渊沉默片刻:义郎安心养病。
师父?赵云疑惑。
我们救先生,不只是为了旧谊。童渊声音低沉,而是为了这天下,还有人愿意为它站出来。
蔡邕眼眶微红,不再言语。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杨说的马车停在庙前,仆人背着蔡邕出来。赵云牵马跟在后头,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晋阳庄子不远,一日可达。杨说扶着蔡邕上马车,我已命人先行一步打点。
童渊将行囊放上车:先生保重。
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杨问。
童渊望向远处初升的朝阳:回常山。
为何?
那里有山,有竹子。童渊难得露出微笑,还有一群年轻人,需要有人教他们...何为。
杨说若有所思:听闻太平道在冀州、青州一带活动频繁,张角三兄弟广收门徒...
乱世将至。童渊声音平静,我等武人,不懂经世治国,但至少能护一方安宁。
蔡邕掀开车帘:童师傅,他日天下有变...
先生只管安心养病。童渊打断他,我等必不袖手旁观。
马车缓缓启动,扬起一阵尘土。童渊和赵云站在破庙前,目送车队远去。
师父,我们真回常山吗?赵云问。
童渊望向洛阳方向:先回常山安顿,等你功力大成...可去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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