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驿的檐角铜铃被北风撕扯得喑哑失声,童渊独坐灯下发愣。
师父...赵云端着热汤推门而入,见童渊青衫未解,案上墨迹未干,您已三日未合眼了。
童渊抬头时,眼白泛着血丝:夏育败了。三路大军覆没,鲜卑檀石槐尽掠幽并二州...他的声音忽然沙哑,当年夏校尉还曾赠我马蹄铁,说边关战马损耗甚巨...
油灯爆了个灯花。赵云默然放下汤碗,瞥见案头新到的绢书——护乌桓校尉幕府属官亲笔所书,言夏育被槛车征诣廷尉,押解途中已自刎于车中。
刘合隐居鹿门山,夏育自刎于囚车...童渊忽然抓起案头青霜剑,剑尖在青砖地面划出火星,卢植咳血卧床,桥玄称病不出,这天下...还有谁在做事?
晋阳城头的暮鼓声透过窗棂传来时,赵云正在院中擦拭银枪。枪尖映着血色残阳,忽然瞥见街角有人影晃动——是两个戴斗笠的灰衣人,其中一人左臂垂着,显是受过重伤。
赵郎君。灰衣人摘下斗笠,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鹿门山来客,奉刘先生之命。
赵云枪尖一颤:刘合先生?
刘先生已化名庞德公,在鹿门山结庐。灰衣人递来竹简,他让转告童先生,年后就将全家隐居襄阳,北方边地是他永远敷不平的伤,还是远离为好。
竹简展开时,童渊的手在抖。简上以朱砂写着:灵帝光和二年崩,皇子辩即位,宦官矫诏立董太后侄董重为大将军...
董重?童渊突然笑出声,那董太后胞弟董宠,去年才因贪墨下狱...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简册上,刘合这是要...
师父!赵云冲进来时,见童渊正将一卷黄绢塞入靴筒。那是半月前在太行山救刘合时所得,童渊始终未展读。
准备回常山。童渊将青霜剑重重拍在案上,去把后院那匹照夜玉狮子牵来。那是刘合派人送来的,是他偶然所得,为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特赠此马。马身长有丈二,身高有八尺,浑身没有一根杂毛,通体雪白,顾名“夜照玉狮子”,叫声嘹亮,似有虎啸龙吟之感。童渊把此马直接送给赵云,自己继续骑原来的枣红马。
北风卷着雪粒抽打驿门时,赵云牵马穿过晋阳西市。街角酒肆里几个醉汉正在高声议论:
听说没?护乌桓校尉夏育...
同伴赶紧捂住他嘴,慎言!今早又抓了三个说这事的人!
赵云牵着马的手骤然收紧。照夜玉狮子的铁蹄踏碎青石板上的薄冰,溅起的冰碴混着泥浆,沾湿了他的布靴。
太行山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童渊勒马回望,晋阳城头的灯笼在暮色中像几点将熄的火星。忽然想起半月前在此救刘合的场景——那时囚车里的太学生领袖还咬着牙说天下事,舍我其谁。
师父?赵云的声音混在风雪里。
走吧。童渊扯了扯缰绳,回常山。
常山郡的冬夜比晋阳更冷。赵云举着松脂火把推开洞府门时,见童渊正在灯下擦拭青霜剑。剑鞘上那道裂痕是当年战场上作战时留下的,童渊总说剑有裂痕方知生死。
师父在看什么?赵云凑近,见童渊正翻阅一卷发黄的图谱,上面绘着各种兵器的锻造图样。
这是你师祖玉真子留下的《太阿铸剑法》。童渊指尖划过某页,你看这式,要以逆鳞之势起剑...他忽然停住,盯着赵云的眼睛,你枪法练得如何了?
赵云慌忙去取靠在墙角的银枪。童渊却按住他手:从明日起,先练剑。
雪夜更深时,童渊在洞府后山练剑。青霜剑在月光下划出匹练般的光华,惊起满山宿鸟。赵云躲在松树后,看师父的剑势比往昔更狠辣三分,每一剑都似要劈开这混沌的世道。
师父的剑意...赵云喃喃自语,像是要把整个黑夜都斩碎。
次日拂晓,童渊在山崖边煮茶。赵云端来早膳时,见师父正凝视着北方天际。那里有道黑烟直冲云霄。
师父,弟子练剑时发现...赵云犹豫着开口,剑招里暗藏枪法路数?
童渊舀茶的手一顿:你发现了?他忽然抓起赵云的银枪,抖手刺出七朵枪花,枪为百兵之贼,剑为百兵之君。但乱世将至...
茶盏突然裂开一道纹。童渊放下茶盏,从怀中掏出那卷黄绢:这是洛阳北邙山的密录,上面记载着光和元年至今所有朝堂秘事。你可知为何刘合临死前要告诉我?
赵云摇头,表示不明白,毕竟童渊和刘合也只是萍水相逢,一面之交而已。
因为这密录里记着...童渊指尖划过绢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灵帝实为董太后与宫中黄门所生,根本不是汉家血脉!
山风突然静止。赵云的银枪当啷落地。
所以阳球案、段颎案、刘合案...童渊的声音带着铁锈味,都是有人要掩盖这个秘密。
那我们...
我们能做什么?童渊突然笑了,阳球位至三公,刘合官拜司徒,夏育贵为护乌桓校尉...他们都做不到的事,你我又能如何?
雪粒忽然簌簌落下。童渊抬头看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但我们可以教出一个能做到这些的人。
赵云猛地抬头。童渊正凝视着他,眼里有种奇异的光:从今日起,我传你《太阿十三式》。十年后,我要你持剑站在洛阳城头,让那些宦官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惊鸿照影。
山风骤起,卷着松针与雪粒在悬崖边打转。童渊的青衫猎猎作响,青霜剑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那一刻赵云忽然觉得,师父的身影竟与山巅的积雪融为一体,苍凉而孤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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