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黄昏,夕阳像一枚即将燃尽的炭核,挣扎着透过病房窗户上积年的尘垢,在空气中切割出昏黄而疲惫的光柱。光线落在林砚脸上,却驱不散他眉宇间凝结的沉重。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混合着衰老躯体特有的、若有若无的衰败气息,构成了医院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坐在病床前的硬塑椅子上,脊背习惯性地挺直,这是多年羽毛球训练留下的印记,但此刻,这微小的挺拔在沉重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无力。床上的父亲,林建国,睡着了。曾经如山岳般伟岸的身躯,如今在惨白的病号服下显得干瘪而脆弱,呼吸微促,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胸口起伏得像一面破败的风箱。岁月和病痛在他古铜色的脸上刻满了沟壑,那些皱纹深处,似乎还残留着风霜与硝烟的痕迹。
林砚的目光从父亲凹陷的脸颊移开,落在床边柜子上。那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药瓶、药盒,像一支支沉默的军队,守护着一段正在不断崩塌的生命堤岸。旁边,是几张催缴医药费的单据,上面的数字刺眼得让他心脏一阵阵抽搐。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牛仔裤口袋里那张薄薄的银行卡,里面的余额,相对于这些不断累积的数字,无异于杯水车薪。为了支付高昂的治疗费用,家里本就不厚的积蓄早已掏空,母亲起早贪黑经营的小面馆,收入也仅是勉强维持日常开销和最基本的药费。他那个原本计划用于购买专业绘图板和参加一个重要设计工作坊的奖学金,也早已无声无息地汇入了医院的账户。
他是一名工业设计系的大三学生,曾经,他的世界里充满了线条、色彩、结构、人机交互,梦想着设计出流线型的跑车、智能便捷的家电,或者充满人文关怀的公共设施。可现在,那些关于美与功能的构想,都被现实碾压成了冰冷的医药费和父亲日渐衰弱的生命体征。
父亲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张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林砚连忙俯身,用棉签蘸了蘸温水,小心翼翼地润湿父亲的唇瓣。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与他的年纪不甚相符的熟练和耐心。就在他准备收回手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抽屉没有完全关紧,露出了一角暗绿色的布料,那颜色深沉而陈旧,与周围白色、浅色的物品格格不入。
他心中微微一动。这个抽屉通常是放一些父亲的私人小物件的,他很少去动。犹豫了一下,他轻轻拉开了抽屉。里面东西不多,几本泛黄的旧书,一把保养得很好但明显有些年头的军用刺刀,刀鞘上的皮革已经磨损出深色的光泽——这是父亲偶尔会拿出来擦拭,却从不允许他碰的“老伙计”。而在这些物品下面,压着的正是那角暗绿色——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旧式军用挎包。
林砚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一些。他记得这个挎包,小时候父亲偶尔会拿出来,但近十几年,几乎没再见过了。他轻轻地将挎包取了出来,布料因为年深日久而有些发硬,上面模糊的红色印痕依稀可辨,仿佛承载着一段被尘封的岁月。
挎包的搭扣有些紧,他费了点力气才打开。里面东西很少,却让他的呼吸为之一滞。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枚用红布仔细包裹的勋章。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红布,勋章躺在掌心,沉甸甸的。那是一枚三等功奖章,金色的麦穗和红色的五星在昏黄的光线下依然闪烁着内敛而坚定的光芒。奖章背面,刻着简单的编号和“林建国”的名字。这枚勋章,他小时候似乎见过一两次,但父亲从未主动提起过它的来历,它就像父亲那段军旅生涯的缩影,被刻意地淡化和隐藏在日常生活的琐碎之下。
除了勋章,挎包里还有一本薄薄的、封面是深蓝色塑料皮的笔记本,以及一个牛皮纸信封。
林砚先拿起了笔记本。翻开硬质的封面,扉页上,是父亲年轻时挺拔而有力的字迹:“士兵林建国,某集团军某师钢铁八连”。字迹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烙印,一丝不苟,透着股硬朗。他随手翻了几页,里面记录的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战斗故事,而是一些日常的训练心得、武器保养要点,甚至还有一些简单的战术草图。字里行间,充满了那个年代军人特有的质朴和专注。在某一页,他看到了关于“56式半自动步枪精度射击呼吸调整”的体会;在另一页,则是“单兵土工作业掩体构筑速度提升技巧”。这些文字,像一扇小小的窗口,让他窥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属于父亲的世界。
他放下笔记本,拿起了那个牛皮纸信封。信封没有署名,也没有地址,封口是粘着的,但似乎因为年代久远,粘合处已经有些松动,微微张开了一条小缝。他犹豫着,这是父亲的隐私。但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他。他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父亲,最终,还是极其小心地,沿着原有的缝隙,轻轻揭开了封口。
里面是几页微微发黄的信纸。展开信纸,父亲那熟悉的、如今已因颤抖而变得有些歪斜的字迹,铺满了视野。这封信,似乎写了很久,断断续续,有些地方的墨迹深浅不一,仿佛是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身体状况下写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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