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时的那双湿漉漉的眼眸即便是过了多久都难以忘记吧。
这几年的相处下，苏母早已将一一视作家里的一份子，视作自己的亲人。而如今，一一很有可能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离他们而去了，叫她，怎么接受！可，纵然难过，她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女儿打算，即便这样的打算过于残忍。
“是上次您回Z市开始的么？”
明明内心被悲伤溢满了，苏桐的大脑却清晰得厉害，一点一点地指出之前被她忽略掉的细节。
“您，跟爸上次，在客厅讨论的也是这件事是么？”
苏母捂着嘴，重重地点了头。
苏桐无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难怪，妈妈会突然回Z市，明明过年的时候都没回去；难怪，爸妈两个人在书房谈了那么久；难怪，总觉得哪里奇怪。明明爸妈都说支持自己去Z大了，怎么还会去讨论让我上哪个大学好呢？难怪…
月考取得的进步所带来的喜悦此时已全然被悲伤所替代了…
苏桐心不在焉地呆坐着，晚饭也是草草吃了两口就停了筷子。
苏母看起来也是没什么胃口，吃得也不多。
沉默地收拾了碗筷，苏桐回到客厅，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苏母，道：“妈，我想去看一一。”声音有些轻，但却有着一股子坚定和执拗。
对于苏桐的这个决定，苏母并不觉得意外，要是苏桐不说她估计才得意外了。只不过…
苏母抬头看着她，轻叹了口气：“等你爸爸回来再说吧。”尽管她内心已经是反对了。
上次跟苏父的争吵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两个人，一个人认为应该将一一的事情告诉苏桐，一个觉得不应该。而苏母，恰是前者。但，并不代表，她希望女儿因此太难过，而忽略了即将到来高考…
苏桐沉默地点了点头，也跟着坐在了苏母旁边，静静地等着苏父回来。
电视的屏幕上正播映着精彩的悬疑电影，然而母女俩却没法像往日一样被代入紧张感，内心的悲痛与等待的煎熬已分走了她们全部的心神。
客厅安静得只剩下电视里传出的人物对话声，挂在墙上的时钟的指针正在努力往前迈着步伐。终于，在指针晃悠悠地靠近了9时，大门玄关处传来了扭转门把的轻微声响。
“今天怎么都坐在客厅了？”
苏父一进门，儒雅的面容上就浮上了一抹明显的诧异。难道…他看向了苏母，后者轻轻点头。
苏父沉默了会，摘掉了架在鼻梁上的黑色边框的眼镜。去掉了笨重镜框的阻碍，本就儒雅的面容更显柔和之色，隐隐之间还染上了些许无奈。
“桐桐。”
苏桐看向了苏父。
“爸爸不支持你回去。”苏父很是冷静地说道，一对温和的眼眸毫不避讳地对上苏桐错愕震惊的视线。
苏桐双手紧攥成拳，又缓缓松开，似是保证：“我不会耽误考试的！”
苏父摇头，“并不是耽不耽误考试的问题。你外公舅舅他们都在照顾一一了，你去了，反而会导致原有的稳定局面产生混乱。你知道的，有时候人太多对病患的病情反而更不好。”
苏桐垂下脑袋，不吭声。她本以为苏父也会以耽误学习和考试的理由来劝说自己，谁知道…
苏桐本来坚定的想法瞬间露出了溃不成军的败象，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没说什么，苏父又接着说了。
“如果桐桐真的想知道一一的情况，视频也是可以的。”
苏父走上前，伸手轻抚着苏桐的脑袋，将声音放柔。
苏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因为目前来说，似乎这个，最合适了。
她确实是可以凭着一股冲劲跑到Z市去，但，其实她内心还是有隐隐的抗拒的。就好像，如果不去亲眼看到一一的模样，就算医生下的病危通知书再严重，她也可以假装安慰自己，其实一一还会好起来的。这就是，矫情啊…
见苏父成功说服了苏桐，苏母松了口气。一家三口的，围在电脑前，朝着远在Z市的人发起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一一出现在屏幕时，是以一副睡着了的姿态。
不知道是因为仅是视频通话的缘故，还是得知一一生病后先入为主的想法，苏桐总觉得一一瘦了不少，毛发似乎也没之前的好了，显得有些黯淡，叫苏桐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接下来的每一天，苏桐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跟一一那边视频通话。有些时候一一是醒着的，它就会隔着遥远的距离，在电脑屏幕中朝着苏桐兴奋直叫。起初，一一以为小主人近在咫尺，会兴奋到把整个毛茸茸的脑袋凑上前，等触碰到的是冰凉的显示屏而非小主人温暖的肌肤时，还会露出迷茫的神情，黑溜溜的眼眸格外呆萌，即便是生病了也没有消减它的魅力。
“一一乖，要好好听医生的话，快点好起来哦。”苏桐忍住心里的难过，放柔了语调哄着。
也许是苏桐这个小主人的魅力太大了，之前一直不怎么配合打针的一一后边却很是乖顺，叫医生都连连称奇。
期中考试很快过去了，而一一，似乎也在渐渐好转，那双滴溜溜的眼眸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星期。
苏桐的舅舅他们都在考虑要不要接一一回家了呢，一一病情的好转让一连好几日都愁眉苦脸的苏家人重新扬起了笑脸。
可，噩耗总是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地，没有防备。
就在所有人都忍不住怀疑一一之前的病情会不会是医生诊断错了时，一一的病情，开始恶化了！
前几天它还能有精神地走一走，现在却是直接瘫在角落一动不动。名为疼痛的某样因子侵袭着它的身体，让它时不时发出轻微的痛苦的呜咽声。
苏家人扬起的笑容就好像遇到突然降临了的暴风雪一般，瞬间都凝结住了。开始再一次询问着医生，可这回连医生都束手无策了。
“建议，安乐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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