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舷说：“照你这么说，经营情况没有好转，也有可能第一年就扭亏为盈？这财务上的猫腻还挺多呢。不好，那头儿会不会把财务上的人都换成他的嫡系啊？”
济恒站起来，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不是有可能，是他一定会这么做。瞧着吧，这乱只是个开始，大乱还在后面呢。现在看，就是司杰有先见之明，战争未开始，他先隐退啦。”
李舷也忍不住站起来：“我原来还得挺乐观呢，想着公司盈利了，咱们可以按时发工资，可能还会有奖金呢。你这么一说，我心里直打鼓，咱们本来是集体企业，现在被个人承包了，就算给私人打工啦。如果像你说的，承包人杀鸡取卵，那公司更没啥前途了。”
济恒说：“这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
李舷说：“那咱们咋办呢？”济恒说：“能咋办？静观其变吧！还得早点找出路。不过，这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咱们的出路在哪里呢？在这样的改革大潮面前，咱们就是蝼蚁。”
刘玉秀本想来探听一下消息，让他们这么一说，心里更加慌乱，她六神无主地抬头看看李舷，又看看济恒。
他们两个各自想着心事儿，也无心搭理她，刘玉秀围着衣服架子转了转，趁他们不注意，在济恒的大衣上比划了几下子，嘴里念念有词，怏怏不乐地走出业务一科。
济恒和李舷在房间里踱了一会儿，坐下来，发现刘玉秀不知道啥时候已经走了，两人对视了一下。
济恒皱着眉头说：“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范总的改革从哪里先开始？这把火从哪儿先烧呢？”
李舷看了看房门，跑过去，把门关上说：“范总比庄总城府深，老谋深算，真猜不出，他会咋改革呢。改革总是要触动一些人的利益，总会波及到一些人。你就看报纸上说的，一些国企改革，有些职工就下岗啦，还有一些社会性的服务部门就关啦。”
济恒坐下，往茶杯里续了点开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那是大的改革，咱们公司的改革还是内部改革，不至于从职工先开始吧？搞这么大动静，闹出事儿来，范总咋收场呢？”
李舷也倒了一杯茶，端着茶杯凑到济恒办公桌前说：“估计这几天就能出来方案啦！以范总的急脾气，他不会思前想后，他是一门心思往前冲的主儿，他跳出来承包公司，把庄总干掉，你想想，这手段，够厉害吧？”
济恒点头说：“估计现在放出风声来，就是给大家一点心里准备吧，领导脑子里想的事情，咱们猜不透。出台方案的话，应该是办公室负责起草吧？”
李舷搬过一把椅子，坐到济恒对面：“谁负责起草，那也是一把手的意图。”
济恒用手在桌面上划着，头也不抬地说：“那会不会让职工参与，一起讨论呢？”
李舷说：“不太可能，讨论还能有结果？如果提前透露出信息，反而不好执行啦。”
这时秦春秋匆匆进门，见他们两个这么坐在一起，猜想他们也是在议论改革的事情。
他到自己办公桌上拿起茶杯，走过来问：“有茶叶吗？我的茶叶喝没了。”
济恒把茶叶筒递给他，他打开茶叶筒放杯子里一点茶叶，李舷站起来，拿起暖瓶往他杯子里倒了一点开水。
秦春秋吹了吹杯子里浮起来的茶叶，想喝点水，可是水太烫，他抬起头说：“你们听说了吗？改革方案已经出来了。说是要减人增效，激发活力，具体办法就是实行优化组合，双向选择，要让能者上，庸者下。说目前咱们公司人浮于事，养了许多闲人。这下，咱们公司可要翻了天啦。”
济恒和李舷急切地问：“快说说，咋个双向选择呢？谁选择谁？”
秦春秋说：“详细方案一会儿就发下来，咱们看看吧。听他们说，先定岗定编制，总经理选择中层领导，中层领导再选择职工。”
李舷说：“这么说，您是中层，情况还好些，只有我们职工是被动的，是待宰羔羊？”济恒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算啥中层？这回科里只设一个科长，不设副科长啦，我混了半辈子才当上个副科长，这一改革，就没啦！真倒霉啊。现在要看看咱们部门定几个人？谁当科长。哎！在公司呆了快一辈子啦，青春都奉献给公司了，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被这些人耍弄着搞啥双向选择，真他妈的......”
秦春秋把手里的茶杯往济恒的桌子上使劲一放，茶杯里的水溅出来，烫到他的手，他猛地缩回手。
济恒看着桌子上从秦春秋杯子里溅出来的一滩水出神，李舷站起来：“我去看看通知下来了吗？”
秦春秋说：“一会儿就会通知咱们去拿。”他的话音儿还没落地，电话铃响起来。
李舷跑过去接电话，他放下电话说：“让去拿通知，我去。”
李舷跑出办公室，济恒和秦春秋心情复杂，默不作声。
没几分钟的功夫，李舷跑进来，后面跟着肖腾飞，秦春秋和济恒围上去，抢着看文件。
秦春秋手哆嗦着说：“快看看，咱们部门定几个编制？”李舷说：“八个人，包括科长，就是说，要有两个人下岗。”
四个人对望了一下，表情复杂得很，原本还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因为这一纸通知，瞬间就变成了竞争对手。
济恒忽然问：“其他部门都减这么多人吗？这个比例咋定的呢？”李舷忙再看，数了数说：“差不多，只有办公室、人事科、财务科不减人。”
肖腾飞厚厚的嘴唇哆嗦着，一拳打在济恒的桌子上，桌子的三只茶杯，跳了跳，水溅出一些，洒在桌子上。
“凭什么？老子们累死累活在工地上拼命，给公司挣钱，他们这些坐办公室的，风吹不着，日晒不着，雨淋不着，这改革的大浪还打不着。这太不公平啦，我要去告他们，这《方案》定得不合理。”
秦春秋两手叉在不算是腰的腰上，凸出的肚子一鼓一鼓，像只充了气的气球。“对！咱们去告他们，来个鱼死网破。他砸咱们饭碗，咱们拉他下马。我老婆是农村户口，又没工作，大儿子高中刚毕业，没考上大学，正在找工作，我爸妈身体又不好，我要是下岗了，我一家子人可咋办呀！要是让我下岗，我就跟他拼了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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