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靖敛了敛眸：“家里长辈想让我去工部。”
其实，是他自己选了工部。
若去了刑部，难免会想到在洛京府衙刑房的日子，想到伏翎。
那样的想念有些微甜，微甜之余却是无边的苦涩。
既然决定远离，那便别再有牵绊罢。
他又抬眸，平静地看了伏翎一眼。他知道伏翎方才那声祝贺是真心的。
他想，或许这些日子里，伏翎已将自己当成了朋友，至少也是个不错的同僚。如此，也好。
七月初三日，东陵郡主嫁女，裕阳侯府娶媳。
伏翎与言轲先去郡主府赴了宴席，随后又做为奚岚娘家人去范府观礼。
热闹了一整日，晚上回了家，伏翎只想倒头躺下：“好累啊！”
沁竹跟在一旁帮她卸下发钗耳饰，笑道：“难道比夫人去外头查案还累吗？”
“累，累多了。”伏翎在妆台边坐下，接过青瑶递上来的冰镇梨水，一连饮了几口，叹了口气，“唉，当初我就不该只练轻功，还该让师父教教我功夫才是。”
言轲从门外进来听见了，眉头一挑：“想学功夫有何难，我不就是现成的师父？”
“还是算了吧，这时候才开始学，怎么也学不成岚儿那样了。”伏翎不禁想起今日在郡主府时奚岚说的话，“今日在岚儿闺房里，她跟我说她从小想着学好功夫，长大了当个侠女，仗剑闯江湖，没想到最终却要困在侯府里当笼中鸟雀了。
“她问我可不可以带她进府衙，帮着查案抓贼什么的，也能让她一身的功夫有用武之地。”
“你答应她了？”言轲问道。
“没有，我觉得她应该是随口说着玩的，没当真。再者，她家里人也多半不会同意。”伏翎说完，向言轲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
她很感激上苍眷顾，让她出嫁前有父母的疼爱，出嫁后有他的包容，她才得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言轲自是领会到了她的意思，淡然一笑：“放心，师娘绝不会让她唯一的孩子受委屈。”
有了他这句话，伏翎便觉心安了许多。
同样的夜晚，庆国公府。
苏心莲也刚从范府的宴席上回到家。她是知道言轲会去赴席，特地央求了母亲周夫人带她同去。
周夫人原是不肯的，因庆国公前不久已将苏心莲许给了詹贵妃父亲詹国丈做续弦，现如今正该在家待嫁才是。
可苏心莲哭得楚楚可怜，声称若不带她去，她便要剪了头发，不嫁人了。周夫人无可奈何，只好顺了她的意。
“姑娘，姑娘……”侍女蒹葭见苏心莲呆呆地坐在榻上出神，连唤了几声。
苏心莲回了神，脸色不悦：“什么事？”
蒹葭将手中捧着的冷饮往她面前递了递：“国丈派人送来了贵妃娘娘赏的冰雪金橘丸给姑娘消暑，夫人让姑娘赶紧尝尝。”
苏心莲一听“国丈”两个字，满脸嫌恶，抬手一挥：“我不吃！端走！”
蒹葭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道：“可这是贵妃娘娘赏赐的，国丈自己没舍得吃，说特地送来给姑娘……”
“谁要他送了？恶不恶心！”苏心莲双眼蓦地一红，胸中眼中充斥着愤恨与羞恼，“我让你端走，端走啊！”
蒹葭很觉为难，稍微迟疑了一下。
苏心莲见她站着不动，火气一上来，抢步上前：“你不端走是不是，好！”
说着伸手便要去夺漆盘上的碗。
“啊……”蒹葭连忙护着碗往外退，“姑娘别生气，奴婢马上拿走。”
就在蒹葭急急退下之时，周夫人正好从她身后进了屋，见她慌乱的模样，责道：“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夫人。”蒹葭垂头立在一旁，悄悄瞄了一眼苏心莲。
苏心莲娇声斥道：“什么脏东西也拿来让我吃！我们府里是吃不起一碗金橘丸吗？”
周夫人顿时明了，摆了摆手禀退左右，拉着苏心莲到床榻边坐下，心酸道：“娘知道你委屈。娘也不愿意让你嫁。”
“娘！”苏心莲眼里瞬间滚下泪来，趴在周夫人肩头呜咽不已，“呜……爹爹怎么那么狠心啊……”
她怨父亲，那詹国丈快六十了，都能当自己爷爷了，父亲怎么忍心？难道他一点也不心疼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吗？
周夫人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也别怪你爹，家里这两年早已入不敷出，拆了东墙补西墙，你想是也知道的。
“再加上你大哥前些日子被巡按御史查出八十万多两的亏空，若不及时补上，咱们家怕要大祸临头了，到时候怕真是连一碗冰雪金橘丸也吃不起了。”
苏心莲抬起头来，瞪着一双湿红的凤眼：“那就非要让我嫁给那个老头子？若要钱，天下那么多有钱的，为什么非要是他？他还能活几年？不是明摆着让我去当寡妇吗？”
周夫人耐心劝慰：“他家不但富甲一方，还是皇亲国戚，他女儿詹贵妃正得圣宠，在宫里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想要攀附他们家的人不可胜数。
“可他那日来咱们家，一眼就相中了你。他和你爹说了，他如今年近六旬，娶了你便不再纳小，会疼你，对你好。”
“我不稀罕他的好！让我一个黄花大姑娘守着一根朽木头，您还觉得好！您也不是真疼我！”苏心莲捂着嘴啜泣。
周夫人柔声道：“傻孩子，你以为嫁了年轻的就好么？你看京城里那些个富家子弟，哪个家里放着小妾一堆，外面还养着几个，这还不够，还要流恋那烟花柳巷，你若嫁了那样的，能受得住？
“又要笼络丈夫的心，还要和那些狐狸精斗，日子能好过吗？为娘这大半辈子在这府里怎么过的，你还不清楚吗？娘吃过的苦，不想让你再吃一回。”
“也不是所有的都那样，他就不是。”苏心莲嘟着嘴咕哝。
“谁？”
“麓国公，他就不像您说的那样。”
周夫人摇了摇头：“他若对你有意，你还用等到现在？况且他已经娶妻了，你别想了，你爹是断不会让自己嫡女去给人做妾的。”
苏心莲抹了抹泪痕，哽咽道：“可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个老东西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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