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春风吹皱一池水
记忆中的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伴着衣帛撕裂，锥心的痛感，恍若针扎，扎得顾瑾琼失声尖叫，“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陆琮看到这样的顾瑾琼，忍不住勃怒，“王铭，你没听到吗，她叫你放开她！”
陆琮拽住顾瑾琼，温声安抚，“四妹妹，你别怕，我在……”
甫一出声，顾瑾琼却叫得更大声了，“你放开，你不要碰我。”
她挥舞着，眼泪像断线了的珠子掉下来，砸在陆琮的手背上。
却恍若砸在陆琮的心口上，让他霎时怔住，呆呆地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人，看着她挣开王铭的桎梏，仓惶逃窜。
沉湎往事的顾瑾琼不知旁人在说什么，只觉得那些视线宛如尖刀，锋利地扫在自己身上，扫得她只想躲避。
蓦然间，她看到了槅扇，她没多想，冲了进去。
身后的李林虞这时才反应过来，捂着嘴失声惊呼，“那……那是莫大人方才进的房间。”
众人脸色一变。
陆琮首先跟上去。
橐橐的脚步声，恍若沸水敲在顾瑾琼的耳膜上。
她置若罔闻，一个劲地往前扑。
她闻到清幽的香气，带着镇定人心的味道。
“四姑娘？你怎么进来了？”
沉稳如水的声音落下来，顾瑾琼使劲睁开眼。
刻画的眉眼，沉郁的神色。
是莫宸衍。
顾瑾琼发扽的脑子顿时清醒了过来，她听到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开口，陆琮就已首当其冲跪了下来，“先生。”
莫宸衍抬起厉眸，扫视着众人。
“放肆！”
众人齐齐跪下，顾瑾琼更是将头埋得低低的，深怕再次对上那如冷窖的眼神。
莫宸衍的声音再次至头顶响起，“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随便乱闯！”
陆琮的声音已掺满了惧意，“先生，是学生错处，只是方才四妹妹遭人戏弄，受了惊吓，学生一时担心才不管不顾……”
顾瑾琼虽低着头，却也能感觉得到那冷硬的视线扫来的凉意，她身子抖了抖，伏惟下来，“莫大人，是我的错．……”
她话没说完，已死死咬住唇瓣，泄出隐隐可闻的呜咽声。
李林虞听不下去了，膝行向前，叩拜道：“莫大人，原不是瑾琼的错，是王公子，是他非要拦着我们不去船头。”
王铭轻嗤，振振有词，“李家的大小姐，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何时拦着你们了？我不过是找你们所谓的四姑娘要芳名罢了，是她矫揉造作一直不给，还闹出这样的事。”
李林虞听着王铭倒打一耙，只觉得一口气差点哽死在吼间，涨得她脸色通红，“凭什么你要，我们就要给你？我们不给，你就能名正言顺地拦着我们，还可随意攀扯我们？”
“你！”
“当这里是市集？可以随意争吵？”
凉凉的一声蓦地传来，震得面红耳赤的李林虞和王铭霎时偃旗息鼓。
而这个时候，顾瑾琼已缓过了心绪，她郑重地磕头，“莫大人，此事因我而起，您要责罚便责罚我罢。”
“瑾琼！”
李林虞低声沉唤，“这怎能是你的错？”
顾瑾琼皱了皱眉，稳如泰山地跪立着。
莫宸衍坐在上座，看着这一切，面如黑炭，“这件事因何而起，我不想知道，你们各个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小姐，做出这样的事无非是给家族蒙羞罢了。”
他说着，自顾倒了一杯茶，“都出去，别再这些扰了我清静。”
众人面面相觑，看得莫宸衍重重放下盏，敲在桌上磕托有声，“听不懂？”
众人一怔，觳觫着身子纷纷夺门而出。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那门被阖上敛尽所有光亮后，帘子后才传出轻悠的一声响，“这些小孩倒怕极了荀直你。”
莫宸衍方才还冷肃的脸此刻盛满的尊敬，他朝着说话的人拘礼，“容彭大人见笑了。”
穿深檀红色圆领锦袍的男子听闻，撩着袍款款而坐，“哪是什么见笑，倒是让我见识了一番荀直在这些高门大户的小孩心里的威望。”
莫宸衍脸色微微一变，“大人．……”
男子抻出扇在莫宸衍作的揖上浅浅一打，笑道：“不必惶恐，并无别意。”
莫宸衍并未缓和神情，反是深深拘礼，“大人虽如此说，但微臣仍感忐忑，还请大人容微臣解释。”
男子眼神微烁，缓缓抽回了扇，静静听莫宸衍再道：“我年少时，陆家的老祖宗曾与我有过寸草春晖的恩情，故以当他寻我要我为他们家曾孙作先生，我义不容辞，那些小孩也自来害怕夫子这类的人物，是故才会如此待我。”
言讫，一室静谧，半晌才听得浅浅低笑，“家中可有为荀直你说亲？”
垂首的莫宸衍眸子轻轻眯起，沉闷回道：“没有，大人这话？”
男子闻言放肆大笑，“幸得好没与你说亲，不若叫那些女子与你相处，只觉得你古板得紧。”
犹觉不够，男子又道：“方才那首当其冲的小姑娘见到你不就是吓惨了？我瞧她脸色都白了。”
顾家那个二小姐？顾瑾琼？
记忆中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湿漉漉的眼睛和红红的鼻尖。
好像真的很怕自己。
自己这么吓人？
莫宸衍眉梢微微扬起又轻轻敛紧，随即轻轻嗤了一声，“也无妨，我尚没有那个念头，等日后家中替我说亲时再考虑这些罢。”
男子擎杯的手略滞，方举杯轻啜，“荀直还是多考虑考虑这些方面，你也年近三旬了，你学学人家方童，虽是没根的家伙，对食的却有不少。”
莫宸衍摩挲着杯上的雕云纹，浅笑，“我哪里能同方大人比？他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
“荀直这话便是谦虚了，方童哪能和你比？圣上还是最倚重你的。”
男子的话，落在莫宸衍的耳里，不过是让他嘴角轻翘，深深敛就眼中情绪，“彭大人说笑了，圣上倚重的哪里是我，不过是我身世清白，不依附旁人，这才使得圣上稍微愿意与我多说几句罢了。”
莫宸衍看向男子，放下茶盏，“彭大人，你今日找我过来是要说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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