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时，江成忽然神色凝重地进来禀报：“殿下，王妃娘娘那边来人传话，娘娘因昨日中元节悼念景穆太子，伤心过度，自昨晚起就有些不适，今早身体愈发沉重，连床都起不来了。”
阿依有些疑惑，拓拔濬简略地解释：“他说的是我母妃。皇帝继位后不许朝野称母妃为太子妃，只能以王妃称呼。”说着便放下碗筷起身。阿依立刻跑去楼上取了衣服下来伺候他更衣。拓拔濬一边穿衣，一边问江成：“请太医了吗？”
“请了。”江成答道，又补充一句，“也请了民间医馆的大夫。”
拓拔濬又问阿依：“你最近去看过敬容吗？她这两天身体怎么样？”
阿依手上动作不停，快速回答：“昨天刚去请过安，因为天气暑热，王妃胃口不太好，精神也不算太好。”
拓拔濬皱了皱眉，对江成道：“去让保林准备一下，随本王去探望母妃。”等江成领命出去了，又对阿依解释道：“你刚来不久，只在和亲礼上见过母妃一次。你们彼此都不熟悉，去了也无甚益处。弥悦进府之前曾经侍奉过母妃，母妃有恙，她随我去伺候最合适。况且宫里点香的事还要你去安排。”
阿依点头，道：“我明白。既然沈姐姐随殿下去探望娘娘，那一会儿我便去把安平公子接过来，替沈姐姐照顾一日。请沈姐姐放心，安心照顾娘娘。”
拓拔濬回到望舒苑时，夜色已深。院子里静悄悄的，该睡的人应该都已经睡了，唯有正屋的窗上仍有温暖的灯光映出。他知阿依素来不喜让侍女守夜，便轻手轻脚地自己推门进屋，却意外地看到安平躺在床的正中央，而阿依正和衣半倚在靠枕上，轻合双眼，浅浅打着瞌睡。听见响动，她睁眼瞧见是他，忙比了个“嘘”的手势。
拓拔濬压低了声音问：“安平怎么睡在这儿了？”
阿依小心翼翼地从安平公子身边挪到床沿，下了床来，方轻声答道：“玩儿得高兴，不肯跟保母回去，就让他在这睡了。我让乳母暂时住在东厢房里，想着等沈姐姐来接安平公子时再一起回去。”她朝窗户的方向望了望，问：“沈姐姐回来了吗？”
“弥悦没回来，留下照顾母妃了。”拓拔濬接过阿依递来的湿帕擦了把脸。
“娘娘病得很厉害吗？”阿依有些担心地问。
“倒不是很厉害。宫里的太医和民间医馆的大夫都说，母妃只因哀思太过，郁结于心，并没有什么大碍。我陪了母妃一日，跟她说了说话，晚饭的时候便已经可以下地活动了。不过弥悦坚持今夜留下伺候母妃，明日晨起如无大碍，她再回来。对了，她让我谢谢你，说劳你费心照顾安平了。安平在你这里，她很放心。”拓拔濬擦完脸，在窗前的榻上坐下，随手拿起榻上一把破了的团扇把玩，笑道：“这一看就是安平的杰作。弥悦那屋子里已经几乎没有几个囫囵物件了。我每次去，都能看到一两件新被破坏的东西。前两天当着我的面摔断了弥悦最喜欢的一支玉钗。弥悦心疼得掉眼泪，这小家伙却在拍着手又笑又跳。”
阿依笑问道：“殿下没有补偿沈姐姐吗？”
拓拔濬放下手里的破团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事多，没有顾上。”
阿依想了想，道：“明日我让扎依拉去箱子里找一支和田玉钗，殿下拿去送给沈姐姐吧。只是别说是我带来的。”
拓拔濬连连摆手：“这怎么行？你的东西自己好好留着。我明日叫江成去库里找一支。”
阿依不以为意，道：“殿下自己也说了，事多，顾不上。我这里有现成的，就别再麻烦去仓库里找了。”
拓拔濬正色道：“你不懂，女子的嫁妆是独立于夫家之外的私有财产，是对女子的终极保障，也是女子在夫家地位的象征。哪个男人要是敢随意动用女子嫁妆，是要被人嗤笑的。上次你送给郦槿儿的生辰礼就是你的嫁妆，昨日附在信中寄给秋仁的信物也是你的嫁妆。我要再拿了你的嫁妆送给弥悦，我成什么人了？秋仁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骂我。”
阿依乍一听觉得有些道理，可想了想，又笑了起来，道：“我听说表哥住在平城的那些年，坑了你很多很多钱。那现在就当是用他花钱给我准备的嫁妆还你钱好了。”
拓拔濬听了也笑起来，但态度依然坚决：“一码归一码，他欠我钱让他自己还。你的嫁妆就是你的嫁妆，之前用了你的，我会给你补上。以后我会更加注意，不会再让你把嫁妆拿出来帮我做事。”他拉着阿依在身边坐下，道：“我知道你不在乎财帛银钱，可是我堂堂一个亲王，整天惦记自己侧妃的嫁妆，我这颜面还要不要了？”
阿依点了点头，道：“那明天我带着江成去王府的库里挑，挑一只最好看的，殿下拿去补给沈姐姐。”
阿依的体贴让拓拔濬欣慰缱绻，也同样让他心怀愧疚。阿依注意到他忽然低落的情绪，柔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拓拔濬低垂双目，懊恼道：“你事事为我，而我对你却只有索取。编造你天煞孤星的命格迷惑皇帝，利用你去拉拢广阳王府；依靠你收集情报、散布消息；我不但给不了你专情，现在还要让你帮别的女人照看孩子，就连我对其他妻妾的忽视也都要你来替我周全。我亏欠你太多了。”
阿依叹了口气，握住拓拔濬的手，柔声道：“夫君说的都对，这些的确都是些不太完美的事，但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呀。我们都是王室的子女，婚姻对我们而言更多的是政治行为，感情甚至都算不上锦上添花。这个道理还是你教给我的，为什么现在却要因为这些我们不得不承受的不完美而烦恼内疚呢？”
拓拔濬苦笑道：“是啊，我说这话的时候也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可现在……我真的很想能给你更多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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