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湛跟着大夫回到医帐内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就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了。
沈穗穗站在他身边，紧紧地牵着他的手，二人四目相对，无一不是双眼猩红，她感觉到顾湛的身体已经紧绷到极限了，整个人像是一块冰块一般。
此时若是谁给他一个重击，他定能被击得粉粹。
而沈穗穗更加感叹的是，一个人把冷静能做到如此实在是值得敬佩。
他们二人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顾白氏的身边，却看见她眯着眼睛还在不停地挣扎着。
顾白氏嘴里嘟嘟嚷嚷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恐惧，“别过来，别过来！放了我……”
“大夫，大夫……”顾湛见状立刻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大夫。
大夫也立刻前来给顾白氏把脉，手刚准备掀开她的眼皮看看情况，顾白氏整个人却突然从竹床上弹了起来，惊恐万状的抱住自己不停地往后缩。
“别碰我！你别碰我！”她大喊大叫的动静，把吵醒了不少其他人。
顿时整个医帐里乱做一团，全都是女子痛苦的叫声，还有像顾白氏这种手脚没有断裂，能动弹的，就纷纷的从竹床上滚了下去，往没人的地方躲着。
沈穗穗抓住顾白氏，用力的抓住她的肩膀，关切的喊道：“顾白氏！我是沈穗穗！我是沈穗穗啊！你看看我！”
“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顾白氏一点都听不进去，只是一味的抱住自己哭了起来。
曾经那个可以带着二梅子和刘王氏上门来弄死她的人，如今竟然是这幅模样，沈穗穗的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但是在沈穗穗看来，顾白氏的恶还不至于受到如此的折磨。
“好，你不认识我没事，顾湛！顾湛你总认识吧！”沈穗穗指着身边的顾湛说道。
顾白氏身上的伤口不多，你只不过是染上了花柳病，若是能冷静下来，找回理智，说不定还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而显然顾湛的名字也不好使，顾白氏依旧处于防备的状态。
顾湛拉住身边一个大夫问道：“她们这是怎么了？”
“受到的惊吓过度，不少人已经失了神志，顾大人这些人就算是身上的伤好了，心里的伤怕是一辈子也好不了。”
大夫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若是此时有人说让他们别救这些人了，他们也会很听话的立刻离开，只不过如今在这里主事的是顾湛，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去死，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她们冷静下来？”顾湛问道。
沈穗穗看着这群人如此模样，想着若是岳司南在是不是会好些，这些大夫看起来年纪都不大，经验定然不足，如此场面想必心中也是大乱，不然也无法跟顾湛表达出不想救人的意愿。
这个年代也没有镇定剂，只能靠人力把这些发疯的病人用绳子捆起来，不让她们伤害别人，更加不伤害自己。
沈穗穗蹲在顾白氏的面前，她知道对于顾白氏来说，这辈子最重要的人莫过于顾凡了，可是顾凡应该也早就躺在了后山的乱葬岗里。
“顾白氏，你冷静一点，治好病还得去给顾凡娶媳妇儿呢。”沈穗穗开口道。
而顾白氏听到顾凡的名字，居然真的不再嚎叫，而是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沈穗穗，突然猛地拉住她的胳膊，“凡儿，我的凡儿在哪儿！你带我去找他！”
“快带我去找他！”
沈穗穗说道：“他在后山。”
“后山？后山不能去！后山不能去啊！”顾白氏再一次激动起来。
沈穗穗看了一眼顾湛，顾湛也有些疑惑，急忙开口，“后山有什么？为何不能去？”
“凡儿，凡儿！”顾白氏突然抓住顾湛的胳膊，浑身开始颤抖，“凡儿，你听娘的话，千万不能出去，外面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咱们出去可就没命了！”
“凡儿，你听到没有啊！等顾湛来救咱们！”顾白氏又突然变得苦口婆心起来。
“凡儿，你听娘的话好不好，万万不能出去啊！”顾白氏说着说着神情一垮，眼泪顺着眼角就掉了下来。
顾湛低着头看着手臂上顾白氏的双手，十根手指没有一根是好的，指甲盖都少了好几个，血肉模糊的样子，令人心惊胆颤。
“好……”顾湛开口道。
顾白氏突然泪眼婆娑，猛地抱住顾湛，哭着说道：“凡儿真乖，咱们就在地窖里躲着，顾湛一定会回来救咱们去镇上过好日子的，到时候娘让他出银子给你娶个好媳妇，到时候咱们就也在镇上过好日子。”
“好。”顾湛再次应道。
顾白氏这才破涕为笑，不由自主的摸着顾湛的脸，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仿佛是穿过他的身子能看到顾凡的影子。
“乖孩子，乖孩子，等你爹从战场上回来，一定会给你带好多好东西回来，到时候娘都藏起来，绝对不让顾湛拿到。”
“凡儿……凡儿，娘在灶房里藏着肉包子，等你爹带着顾湛上山采山货了，你再去吃，千万不能被你爹和顾湛发现了。”
顾白氏嘴里的事儿，念叨的越来越远，可是顾湛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板着脸，反而猩红的双眼里泪水却绷不住了，顺着脸颊流到了顾白氏的手上。
而顾白氏却好像被他的眼泪烫到了一样，心疼的帮他擦着眼泪，“凡儿不哭，你爹爹不是故意骂你的，等咱们凡儿长大了，一定会比他顾湛有出息的。”
顾湛点着头，“嗯。”
沈穗穗的心就像是被揪住了一样，此时的顾湛到底是用什么样子的心情回应着她？
“凡儿啊，凡儿啊。”顾白氏已经完全没有了神志，只是一味的喊着顾凡的名字。
大夫们见她好像冷静下来了，便过来把她重新给扶到了竹床上，趁机用麻绳把她绑住。
顾湛却还是保持着蹲在原地的动作，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这个世上原本的家人，全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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