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急欲带王旭突围，便不打算按原计划行事，但杨龄此时已经率部出发，张靖也率军赶至堵阳城外，无当飞军更是在孟获和濮突的带领下全部撤往舞阴，因而周智背着晕厥的王旭走下城楼之后马上就派人通知张靖，令他务必单人赶回堵阳。
得到消息的张靖匆匆带着数十亲卫进城见周智，尚且没来得及问原因，周智已抢先把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他。
张靖又是着急，又是迷惑，禁不住质问：“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老大怎么会发疯？”
“我怎么知道？”
周智少有地惶急。
“也不知他是中了什么邪，突然就发疯失控。”
“现在怎么办？”张靖问。
“当然突围回襄阳，难道还能按原计划行事……老大若出事，楚国怎么办，不管什么原因，也要回襄阳才能解决。”周智渐渐恢复冷静。
“怎么回襄阳？这么多将士撤离，曹军能不追击？能不围堵？宛城和堵阳的两支曹军主力肯定会把我们包成饺子！”
“我明白……所以将士们肯定走不了，老大必须单独撤离。”
“如此等于彻底放弃南阳！”
张靖的情绪异常激动，耿直仗义的他很难接受这种决定。
“周智！你好好告诉我，如果这么做，将士们怎么办？舞阴的文聘和吴兰他们怎么办？孟获和濮突的无当飞军怎么办？三位主将全部撤离，为保命而抛弃几万人，抛弃功臣良将，老大、你、我都会身败名裂，尽皆为千夫所指，楚国如何立足？”
周智苦涩地笑笑：“所以……你们走，我留下。”
怒火高涨的张靖顿时愣住，好半晌都没缓过劲。
半晌。
张靖深深吸口气，急声打破沉默。
“我留！你走！”
周智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当即满面笑容地调侃。
“行了！我已经有儿子，但你的两个傻媳妇还没给你生儿女，死了也不瞑目，平日里咱们两兄弟爱争也就算了，争这件事做什么？”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她们两人跟我本就无法生育，今生都未必有孩子，而你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妻儿，若你死掉，他们怎么办？”
周智笑着摆手：“你还不是一样，你的两个白痴媳妇儿本就有心里阴影，若你再战死，她们这辈子着实太苦，至于孩子，你可以再纳妾嘛……回去吧，我这辈子已经圆满，你不能跟我比。”
“我早就发誓要照顾她们，今生不会再纳妾。”张靖急声回应。
“那不得了……你回去继续赎罪。”
“那黄舞蝶怎么办？她性子刚烈，若陪你自尽，黄忠和黄叙岂不是要恨死我？”
张靖总算戳中周智的软肋，瞬时就令他沉默了。
黄舞蝶是黄忠的女儿，也是黄叙的妹妹，当初周智死缠烂打，废了好大心思才把这位武艺不俗且心思灵巧的女子娶过门。
许久。
周智终是做出自己的决定。
“这就是命……我若死，你们秘不发丧，便说我被派去并州，过些年再告诉她。”
“不可能！我留！你走！”张靖固执地说。
下定决心的周智满脸平静。
“张靖！有件事我和老大都没跟你提过……事实是，我本来就活不长，虽然我也很怕死，我也不想死，我也想回家，但此刻只能是我留，它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意思？”张靖愕然。
“你是否记得，当年我率军增援豫章的徐晃时曾身负重伤？”
“当然！幸亏你命大，侥幸捡回一条命！”
“但你不知道我几次重伤垂危已导致内府受创，华佗和张仲景都说我活不过四十岁，即便我生命力再怎么顽强，内息再怎么雄浑，我估计顶天也就活到四十多岁，而我已经年过三十五，你觉得还有必要跟我争么？”
张靖盯着周智打量片刻，突地笑了，只是笑得有些难看：“你小子少唬我，你的样子……阎王爷看着都烦，哪会这么早把你收走？”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么？”周智的神色非常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
“真的？”
张靖的声音略有些颤抖，他跟周智的感情非常深，尽管平日里爱闹爱争，但不是他们不合，而是他们独特的情感表达，若周智真的死掉，重情重义的张靖必然是哭得最伤心的人之一。
周智含笑点头，彻底打破张靖所有的幻想。
“当然是蒸的！不是煮的！”
张靖盯着他的脸颊看许久，突然激动到破口大骂：“你他娘的都废了，怎么不在家里歇着，跑出来抛头露面干什么？你有病么？你个该死的棒槌？”
“棒槌也想多抢点功劳！”周智仍旧在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安慰。
“你抢个屁……老大究竟怎么想的，这样都能让你领军？”
“不怪老大！”
周智笑着摇摇头。
“这件事是我要求的，正因为没有多久好活，所以我更要用有限的时间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我戎马半生，出生入死，跟着兄弟们一起征战天下，看得太多，也经历得太多，倘若是上辈子的我，肯定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尽情享乐，但这辈子，死，我也想死在战场，我是在战场成长，也想在战场寂灭。”
“你……”
张靖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智笑着迈出脚步。
“走吧！说太多没用！我们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没做，你的时间比我多，能做的也更多，我希望你们能完成我们的梦想！”
微风轻轻掀起两人的战袍，璀璨的星空下，残破的堵阳城头，两道强健身影坚强地并肩前行。
不久。
张靖带着昏迷的王旭和数十名亲卫脱掉了战甲，然后换上寻常衣物悄然离开。
目视他们消失在黑暗深处，伫立在城门的周智毅然转身跨上了战马。
“出发！”
高举的蛇矛伴随着星光朦胧闪耀。
奔驰的骏马沐浴在黑夜勇毅前行。
星河漫天的夜晚注定不会太平静。
周智率领各部将士退往舞阴县城，尚且没能走出两里地，一员哨骑突然飞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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