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主母败家，可她败坏的钱不是顾家的公款，而是顾云霆一人所得的封赏。
吕氏一边对丈夫亡妻留下的孩子不亲厚，一边却花钱花得行云流水。
账册足以洗去顾云霆的不孝，那些银子都是用命换来的，哪家父母会对亲生儿女敲骨吸髓呢？
所以‘不追还’的背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顾云霆用这笔钱买断了他与顾铮兄妹三人的情分。
在外人看来他们都是老顾侯的儿女，是最亲的至亲理应守望相助，但吕氏透支了那些情分——江南织造贪墨几十万银子便落了个诛六族的重罪，几百万银两够救十几次命。
因此在顾云霆看来，吕氏败光的其实不是银子，而是她亲生儿女的性命。
顾澜海笑不出来了，他跟吕氏不清不楚这么多年，也学会听画外音，他敏锐地察觉到侄儿话里有话，谨慎地开口道：“但大嫂的身体经得起千里迢迢远行吗？万一到了祖宅急转直下，难道还要再转回京中……毕竟叶落归根，她也是京城人士。”
后面的‘安葬’两字没说出口，但在场众人都懂。
顾盛一看向顾云霆，后者双眸深邃看不出波澜起伏。
顾盛一抿唇，轻声道：“小妹会随母亲一同前往，小妹的年纪不小了，在祖宅规训后会由宗妇府做媒出嫁，就在那边安身立命，母亲百年之后和她有个照应。”
顾澜海怔怔地杵在原地，他还来得及认回女儿，女儿便要离他而去，他连她往后要嫁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在她受委屈时出面撑腰。
目光游离，许久才落在顾以沫身上，自从那日意外瞥见女儿阴森的眼神，他一直回避。
可如今他六神无主，竟然觉得她那样也挺好，至少他还有个商量事的人。
顾以沫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侧目，声音不大不小：“父亲，我母亲葬在何处你还记得吗？”
声音并不幽怨，也没有寻常女子的指责，但她越平静顾澜海越是胆战心惊。
蓦地想起，顾以沫也知道他和吕氏的私情，顿时吓得不敢放声。
齐珞珞挑眉，顾以沫给她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好像天山崩塌也不会移步。
但不是单纯的稳重矜持，而是静寂。
突然余光一瞥发现了不寻常——顾以沫尾指上缠着三根暗红丝线！
齐珞珞不动声色，她就觉得单凭一个顾乐菱下桃花水母说得通，但会用海虱太离谱。
因为如果顾乐菱一早手上就有海虱，为什么不趁着顾云霆没完婚前用海虱将他的毒吸出一部分，经过海虱体内一圈与其他剧毒融合，再注入到顾云霆体内，保证死得灰都不剩。
她现在有些后悔，早知道危险不在别处就在身边，就算茗洛那边要找她的麻烦，她也会一早劝说侯爷分家，绝不会拖延到今日。
顾云霆清了清嗓子，眉眼渐冷：“既然大房不欠各位叔婶，那么今日就在耆老的见证下分家，我为各房备下五千两，足够叔婶在京中买上两三套宅院，府上不在各房的东西如果有叔婶看上眼的也可以一并搬走。但是，必须在两日内搬离……”
“凭什么！”顾澜海第一个嚷着不同意：“父亲生前让大哥永远带着我们，顾府就是我们的家，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凭什么你想驱赶就驱赶？！”
“就凭这里是‘武侯府’不是‘顾家’，府邸是先皇赏赐给老侯爷，老侯爷去世后，又由圣上着神机营修葺，重新赏赐给侯爷，门上的牌匾从来都是‘武侯府’。”
齐珞珞浅笑：“如果二叔对此有异议，大可趁着天色不晚到朝中其他重臣的府邸门外瞧一瞧。文丞相的府邸也是圣上赏赐，匾额写的是‘文府’，不是‘相府’。”
文府这几日一直没安生，文家宗亲派来主事的文煜澄与文相的小女儿文子瑜不对付，下人拳脚相向每天都有，文夫人身体孱弱不胜其扰，昨日病发险些一命呜呼。
最后京兆尹断家务事——文府不是相府，在文子瑜没有招赘上门前，都由文家宗亲说得算。
同理可得，武侯府不是顾家，老老顾侯的话只对老顾侯一人有约束力。
老顾侯活着的时候养了一大家子人，他的儿子则凭一己之力养了阖府十年。
都说长嫂如母，如今吕氏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主母离开侯府，这里理应恢复原样。
顾澜海看向顾擘顾彻，不明白为何向来以宗族利益至上的耆老竟会毫无预兆地同意分家。
他哪里知晓顾云霆在听懂太后一席话后，便与齐珞珞反复推断启帝的下一步动作，鹭辰公主的事敲响警钟，启帝已经开始防备他了。
顾擘很清楚如果不支持顾云霆，那么顾家当年的牺牲就毫无意义，老顾侯的女儿不会得到公主真正的待遇，甚至也无法得到自由身。
只有将顾云霆推上皇位，才能让顾家在新帝登基后不会成为欲除之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分家，不是真的要割裂与顾家的情分，而是向启帝示弱。
顾云霆的妻族对他毫无助益，且生母早逝，顾家又不站在他这边，驱逐吕氏变相得罪太后。
除了向启帝效忠，武侯绝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换句话说，即便顾云霆坐上太子之位，也不敢逼启帝让位，因为他孤立无援，只有完全接收启帝的人马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
他会成为启帝手上最听话的棋子。
明白分家势在必行，四房第一个借故离开，夫妇俩在这方面心有灵犀立刻张罗着丫鬟婆子小厮全数出动，将看得到的东西全部搬到靠近自己小院那边的侧门旁堆放。
等到二房三房想通，后院连水榭里的石头桌椅都被扫荡一空。
三伙人马在侧门附近撕扯时，齐珞珞和顾云霆前往地牢。
凌子晴早醒了，地牢阴冷她水米未尽神智有些恍惚，但一见到齐珞珞几乎瞬间便来了精神。
“蛇蝎心肠！云霆哥哥怎么会喜欢你这种毒妇？我一定要去他面前揭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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