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霆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两兄弟的撕扯。
顾三爷早不把脸面当回事了，他的病治不好，虽然一时不至于死，但能拖到哪天谁也说不准。
那天齐珞珞主事让三夫人搬到远离顾三爷的地方养胎，不想今日夫妇俩在门口遇上又撕扯起来。
挨了一巴掌的三夫人执意和离，顾三爷死活不同意，说想出顾家大门除非他死，可惜叫板没半个时辰就被顾彻抽了回去。
顾彻在宗族司掌节律这些年的威压都是家法一鞭鞭抽出来的，他可不管顾三爷是死是活一顿鞭子下去将人打得哭爹喊娘，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
面子没了，他也知道事情很快就会传遍京城，往后他想续弦也娶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小姐，所以他只想顾着里子。
他功名半分也无，手里倒是还有些产业，以后窝在侯府一隅老婆孩子热炕头差也差不到哪去，因此对于花了一大笔冤枉钱的亲二哥很不待见。
仿佛顾澜海求医问药那些花销不是走的公中，而是掏他的棺材本一般！
殊不知顾澜海也是如此想法，他只是被顾盛一打伤又不致命都花了这么多钱，老三的病没头没尾还不知道要填多少银子进去，要是等到开始治疗了才把人弄出府，免不了被人说成没人情味儿。
倒不如一开始撕破脸皮，这样一文冤枉钱都不用花！
所以他才会故意挑起双儿这件事，吕氏持家这些年节俭到外人无法想象的程度，各房花销主要都靠嫁进来的夫人们带来的嫁妆。
之所以没被人拆穿，是因为吕氏极少出门交际，一双儿女也是京中笑料，不受人待见自然没有需要应酬的场合，外人也就不知道三天两头有赏赐的侯府关起门来里面的日子捉襟见肘。
果不其然，四夫人一听这话心里一惊，目光蓦地落在顾四爷身上，将男人看得毛骨悚然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男人手头紧自然不会出去花天酒地，四夫人一直觉得男人没本事也挺好，可是到老才察觉这里有极大的隐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顾四爷整日窝在院里莫非是看上了房里哪个丫鬟？
又一想她当初怕丈夫中意丫鬟，连长工契也不敢签，都是三五个月便换人，莫非正中顾四爷下怀，反倒让他过足偷人的瘾？
四夫人打定主意绝不会阴沟翻船，等二房三房的事一完她就立刻请女医过来查丫鬟。
四夫人这些年的心路历程也算跌宕起伏，起初家里人人羡慕她高嫁，后来却发现顾四爷文不成武不就又看不起她，她也曾想过劝丈夫用功上进，但一年又一年失望后渐渐认命，她再也不指望他能飞黄腾达。
她的一双女儿便是她的底线，绝不能让小妖精和野种搅和她们的婚事！
顾四爷一看四夫人又要发作，连忙一把将她拽到身侧低声哀求道：“让他们先闹着，咱们可不能让人看笑话，我看今日这事不能善了！你想想香儿，她马上就要议亲！”
议亲两个字对四夫人格外震慑，她收敛心神，勉强维持笑意。
顾云霆摆摆手，明月率人将三大箱公中账本搬出来。
顾二爷和顾三爷一看，不约而同有种大事不妙之感，这阵仗看着可是要清算。
“边关战事繁重，我不在府日久，过去十年一应收支打点都由主母吕氏做主，圣上赏赐物件银钱亦由主母充入公账，大小器物一万四千九百一十二件，金锭五万一千两，白银二百万两零头不计，我已与耆老商量不再追还。”
在场除了齐珞珞，都是权贵圈中摸爬滚打长大的，太知道银钱的妙用。
婚丧嫁娶大操大办也不过两三千两白银上下浮动，百万白银光是这个数字他们都无法想象。
可是怎么会用上‘追还’这种字眼？
院子里鸦雀无声，顾云霆环顾众人徐徐又道：“我父亲走得早，主母与我素不亲厚，与诸位叔婶也多有得罪，但念在她为顾氏绵延子嗣且身染重疾，不日送往茗洛祖居颐养天年。”
顾二爷和顾三爷点头微笑，两人都觉得争家产的又少了一个是好事，浑然未觉大难临头。
顾四爷蹙眉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侯爷，论理不应该侍疾吗？”
姗姗来迟的顾盛一直接拦下他的话：“四叔，不是我们做子女的不孝，实是情况特殊。”
四夫人看来，这顾盛一就是第二个顾四爷，终日游手好闲不着家更无心功名。
想也不想呛声道：“哪里特殊？侯爷夫妇报效朝廷，你们兄妹三人还照顾不了大嫂？侯爷不是亲生的，一共没照过几面，挑剔主母不慈还有借口，你们都是大嫂亲手拉扯大的，如今也嫌病母碍眼了？这要是传出去，顾家的名声还能听吗？”
顾盛一淡淡说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外人岂会全盘知悉？说句不恭敬的话，四婶膝下一双妹妹尚未议亲，倘若你生患恶疾死在房中人尽皆知，妹妹们重孝三年后可还有人家提亲？”
四夫人气得脸色煞白，伸手指着顾盛一：“你这混帐，你敢咒我早死？！”
顾盛一转向顾擘：“九叔，家母拂晓突然全身起黄水疮，我和二哥商议将她从后门送出府，安置在庄子上，家母常去的卧房佛堂等地也围起来用药汁擦洗，一些贴身衣物已经拿去烧了。
只是家母这病是在自己院中沾染，又来势汹汹，请了几位大夫都说不出所以然，所以侄儿已经派人到苍山请驱鬼天师，约莫不到三日便能赶到，确保邪祟离体才会前往祖居福地。”
顾擘点头：“如此十分妥当，恶疾之事传出去牵涉甚广，侯爷夫妇陪王伴驾绝不能让灾病上身，铮儿内子又有身孕也不宜沾染，其他各房适龄女子若染上此症不幸破相，更是一生葬送。”
四夫人面红耳赤，没有人一个人冲她大呼小叫，可是每一句都在打她的脸。
她说大房儿女不孝，可是人家不在自己家中尽孝实是为着他们着想。
于公于私她都不在理，这让最擅长讲理的四夫人浑身的劲没处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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