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珞珞摩挲着虎口：“吕寺正拿来的卷宗里面记载过柳城一带原本曾有祭河神的风俗，后来因为有人借机谋财害命而被叫停，近十年没有举行过河神祭典了。但是因为今年闰月水大，三月中旬已经柳城太守特地上报朝廷恳请祭祀河神。”
见她捏眉心，梅衍立即倒了一杯暖茶递过去，边琢磨边道：“师父是打算将它安置在水域内由河神镇压吗？可是由河神镇压需要与之缔结契约，此后每年都要往返于此，而且河神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万一以后这片水域换了新的河神不愿意继续镇压怎么办？”
一时风平浪静，却是后患无穷，私底下他和白七讨论过这件事都觉得不妥。
之所以一直没问是因为他觉得她不是那种不顾普通人死活的修行高人，但现在听她亲口说出来他真是有种梦碎的感觉，但他也知道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无法再顾忌那么多。
齐珞珞险些被茶水呛得背过气去，错愕地看向他。
这话要是从天师门弟子嘴里说出来她一点也不奇怪，毕竟门中尊长境界有限指点弟子时出现偏差也不足为奇，再加上修行界的正统根基毁于一旦，晚辈弟子不是富贵闲人便是养不活的弃婴，像是阚旦兄弟那样一心证道的万中无一，因此他们误会她实属正常。
可是梅衍不同，梅家以占星立足，他本人多年游历多年见多识广，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修行精进，快慢有别。
但正道只有一条，绝对不能走错一步。
齐珞珞当即正色道：“所谓河神大多是山精野怪，四方水自有四方龙王治理，只不过龙王事多且杂，因此内陆距离海过于遥远的地方，龙王会派遣手下代为关照。
但海咸河淡内陆江河溪流并不适合海中生灵长期驻扎，所以这些手下往往会就近挑选同族远亲，私下传授一些修炼之道。
如此一来，他们便能回去复命，龙王落得清闲私下传法这种事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事情，梅家山的典籍中未必有记载——但我们修行人遇事做事，要多看多听多想。
山神与河神虽然听上去名称相近，但事实上相差甚远，山神由人间帝王册封之后虽然有四时瓜果供奉，但主要还是汲取天地精华修炼，河神却每每所取血食供奉。
究其根源，并非两者原本吃用不同，而是河神贪婪嗜血，如果你想不通这其中细微的差异，你可以将自己带入人间帝王幻想一下。
同样是你的子民，为什么保护一些人却要牺牲另一些无辜的人？这其中又该如何取舍？
比如卷宗上提到当年用于祭祀的女童，都是双亲只生下过女儿并且超过三个，柳城一带认为女儿多的人家不祥，向来有贼不入五女之门的说法。
但向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百年前，柳城郡守贾一梦荒淫无度，听闻城中哪家有俊俏女子无论年纪是否婚嫁，亲自率差官上门抓人，遭受毒手的女子不下三百。
当时柳城附近人心惶惶，但凡百姓新生的婴孩是女儿要么远走他乡要么养在深山，久而久之便留下了生女不祥这种说法。”
梅衍满心羞愧，他一直以为她从前不入人间，许多事只知道皮毛，真正融入红尘还需要很长时间的磨练，现在才明白是他自己看问题太过肤浅。
吕半山送来的那些卷宗弥补了她的弱点。
齐珞珞说得累了，打了个哈欠：“所以你现在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梅衍重重点头：“这河神不是善类，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终于领悟到她的用意不是要抚慰亡灵，而是要引河神斗尸魃最好是同归于尽，单凭聚灵符效果不够强，他得准备布阵的东西，梅衍想通即刻离开。
梅衍走后不久，门外响起慌乱的脚步声。
随即有人敲门，语气十分慌乱：“劳烦有人懂医术吗？我家公子突然呕血了！”
齐珞珞正要起身却被顾云霆按住，口型说道：有古怪。
清风走到门口没有贸然开门：“呕血你不去请大夫，在这问得问到什么时候去？”
门外那人一听这话心知里面的人必然懂医术，顿时跪倒在地咣咣磕头：“求求您去看看我家公子吧！不是我不想请大夫，而是整个镇上的大夫都被征调进城了，我听他们说临城爆发怪病，才小半天的功夫就死了三四十人，都是上午修河堤刚刚轮换下来的。”
齐珞珞从药匣中拿出几枚避毒丸分给众人，这才让清风开门。
门外的中年人感激涕零，但不等他们到楼下就见掌柜的正指使几个魁梧的小厮将一名黑衣公子扔到外面去，回头一见到中年人掌柜的顿时怒气腾腾招呼一声朝他过来。
“住手！我们交了房钱，你们凭什么赶人！”中年人提着衣摆向那公子跑去。
却被对向快步走来的掌柜飞起一脚踹倒在地，掌柜怒不可遏骂道：“反穿皮袄子当兜兜的糠糟货，有几个臭钱了不起，活人住的地方你停尸，往后哪个还敢住下？当老子这里是义庄吗！”
中年人捂着腰眼疼得脸色煞白，半天缓过一口气哆嗦道：“我家公子只是体弱嗜睡，你敢、敢…咒他！小心吃不了兜着走，我家公子是燕家嫡长孙！”
“什么燕子老鸦的，滚！老子亲自摸过还能有假，他都断气了！”
楼下乱作一团，倒是将那黑衣公子弃置一旁，清风悄悄将人搬到一楼的空房，齐珞珞探他口鼻的确没有呼吸，但脉象却沉稳有力，应该不是死人，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掩住呼吸。
齐珞珞侧头查看，发现他衣领上有三处不起眼的针孔，让清风将人翻身背朝上将外衫褪下三寸，三处针孔每个都有巴掌大的黑血虬结，黑血下方隐隐有活物般不停鼓动。
“鬼脉藤，大墓深处生长的剧毒之物，这人身上没有阴寒之气，不该中此毒。”
说着，齐珞珞捻起一道三昧火符向黑血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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