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散落的发髻上沾着污泥,平日里温柔的眼眸紧闭,再也不会睁开,她最后递给陆纤纤的,是一枚绣着海棠的平安符,针脚里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年幼的霄昀软倒在门槛边,小手还紧紧攥着她刚给的糖人,糖汁混着血渍凝固在掌心,黏腻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指尖,他最后喊的“姐姐”,带着奶气的哭腔,还在耳边回响,从未散去。
紧接着,清玄山火光冲天的景象又撞进脑海:大师兄的胸口插着敌军的羽箭,鲜血浸透了青色道袍,晕开大片暗沉的红,他倒下时还在喊“护着纤纤”,声音里满是不舍与牵挂;
二师姐的衣袖被烈火灼烧,露出的手臂布满水泡,晶莹剔透,却依旧挥舞着长剑护住师弟师妹,直到力竭倒下,裙摆燃着的火苗,像一朵惨烈的凤凰花;
小师兄最后递给她一把野山楂,酸酸甜甜的味道还在舌尖萦绕,他转身冲向火海的背影被浓烟吞噬,再也没有回来;
掌门师父临终前抓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久病的微凉,却异常坚定:“纤纤,活下去,不止为复仇,还要为那些没来得及好好活的人。”
那温度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手背上,暖得让她鼻尖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剑尖的寒光,也模糊了魏严的脸。
她想起父亲生前总说:“军人的天职,是守护天下百姓。”
想起掌门师父在海棠树下教她剑法时说:“剑是用来护善,而非泄愤。”
那些话,她曾在仇恨中刻意遗忘,像埋在风沙下的种子,以为永远不会发芽,可此刻,却像洪钟一样在耳边敲响,借着流民的哭声、孩子的眼眸,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她守着仇恨活了这么多年,像活在一口深井里,满眼都是黑暗,可此刻,井口透进了一丝光——那是百姓的哭声,是孩子的眼神,是父亲与师父未竟的心愿,是天下苍生对安宁的渴求。
她猛地吸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将这库房里浑浊的空气尽数吸进肺里,化作支撑抉择的力量。手腕一沉,清玄剑“噗”地插进魏严身侧的地面,剑尖距他的咽喉仅一寸之遥,溅起的泥土落在魏严华贵却沾满尘土的官袍上,留下深色的印子,像一道无法抹去的罪证,也像一枚沉甸甸的承诺。
“我不杀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泪的重量,“但你要活着赎罪——用你的命,守住这天下百姓。三关的安危,流民的生计,都系在你身上。若你敢有半分懈怠,若你敢再耍任何花样,我清玄剑第一个斩你,哪怕背上千古骂名,我也认了!”
魏严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狡黠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错愕,仿佛没想到这个被他逼入绝境的姑娘,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盯着陆纤纤通红的眼睛,看着她眼中未干的泪水与决绝,那泪水里有恨、有痛、有不舍,更有超乎年龄的坚韧与担当。
良久,眼底的复杂情绪翻涌,似愧疚,又似释然,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我答应你。”
三日后,京城皇宫金銮殿。
檀香缭绕,龙椅上的帝王看着陆纤纤呈上来的密函,脸色铁青如铁,手指死死攥着密函,指节泛白,几乎要将信纸捏碎。
殿内文武百官噤若寒蝉,谁也没想到,魏严竟与邻国私通,藏着如此惊天阴谋。
陆纤纤跪在殿中,一身风尘未洗,青布衣裙上还沾着边关的沙尘,却脊背挺直,目光坚定,像一株在风沙中扎根的胡杨:“陛下,魏严罪该万死,然边境十万敌军虎视眈眈,他的眼线遍布三关,若杀他,三关必破,天下大乱。臣恳请陛下让他戴罪立功,镇守边关,臣愿全程监督,寸步不离。若他有半分异心,臣当场斩之,以谢天下百姓!”
皇帝沉吟良久,目光扫过殿外沉沉的天空,又落在陆纤纤决绝的脸上,想起陆承业当年的忠勇,想起清玄山的大义,最终重重一拍桌案,沉声道:“准奏!魏严戴罪立功,即刻前往边关镇守,凡有调遣,皆听陆纤纤节制!若有差池,二人同罪,株连九族!”
“臣(臣女)遵旨!”
而这一守,便是十年。
边关的风沙是最无情的雕刻师,磨粗了陆纤纤的脸颊,让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添了几分军人的刚毅。
她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像被鞣过的皮革,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细纹,那是风沙与岁月共同刻下的勋章,可眼神却愈发清亮,像被风沙打磨过的寒星,澄澈而坚定。
清玄剑依旧佩在她腰间,剑身上添了无数道缺口,有的是斩敌军盔甲时崩的,刃口卷了边,像极了她嘴角倔强的弧度;
有的是挡暗箭时划的,痕迹细长,如同她左臂上的伤疤;每一道缺口,都刻着岁月的痕迹,记着她守护这片土地的日夜,记着那些在刀光剑影中逝去的黎明与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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