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伤心，那肯定是骗人，怎么可能不伤心？”段如是神情淡漠，“一开始也有些恨，可是想想还是算了。”
“若是真想报复，那个幕后黑手我也够不着。再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算了吧。”
杨清一看着段如是沉寂如夜的眸子，有些不敢置信。“你……你知道是……”
“我自然知道。那人很明显就是冲着由检来的，想来也是后金的人。只不过后来听人说你去找了谢文，又没有拿回来解药。只能说明，那个人很聪明。这个局很大，把我们所有人都绕了进去，包括谢文。”
段如是神色平静，看起来似乎与往日的他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却依然隐隐的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这个人的生命里，永远的消失了。
“我很早就说过，在我知道他的身份的时候，我就动了杀心。可是你说不能，又说了些理由，我听着也有道理，便也就作罢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我也不想知道。从来也都是这样的，你不说，我自然也不会过问，我一如既往的相信你。”段如是轻闭上眼，“因为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平民百姓。我不是由检，我不能主宰他人的生死。换在谢文的角度上，他也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生来我们就立场不一样罢了。也不能说是谁对谁错，既然如此，那么这场战争还是应该把主动权放在由检手里。”
“他既然也没有在由检面前暴露身份，那么我也没有必要说不是？就让他们公公平平的相争吧。以后结果如何，我也都不想管了。”
“造成如今这个局面，我不想怪任何人。”段如是道，“子嘉已经入土为安，那就到此为止。她走的时候，只反反复复叮嘱我要好好活着，为自己而活。……那么我就在这里安安稳稳的生活，我祝福你们。还是那句话，以后我若是空了，说不定也会起玩心，跑到京城去找你们玩。”
他平静的说了一大串，从他脸上似乎看不到一点悲伤的痕迹。可是就是因为如此，杨清一看着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或许她说什么其实都没有用了。
所以，客套话就都不要说了。
因为客套话，是对外人说的。
“只是，我还是有一句话要提醒你。”段如是终于侧过头，与她对视，神情也微微有了些波澜，似乎是担忧又似乎是后怕。
“……什么？”
“我一直都告诉过你，不要逃避。由检这一次来找你，你直面了自己的心，所以你愿意和他回去。这一次，你没有逃避。”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微微加重。“可你这一次走，我是想告诉你，不要后悔。”
“千万、千万、不要后悔。”
她重重一振。
“这一次你回去，面对的是那牢不可破的紫禁城，不是信王府。我也不在你身边，除了由检，你根本不可能再像上次那样，逃离出去。除非由检给你自由，可我太了解他了。他太爱你了，就算你后悔，他也要把你捆在他身边。即使是你厌恶他，他也会这么做。”
“……我知道。”杨清一垂下眼，“我不会后悔，我已经想好了。往后的日子，我们会同生共死。”
“这样是最好。”段如是轻叹一声，“我知道你心里头，最爱的其实还是自由。此时此刻，或许你因为爱，觉得自己可以克服……往后你若是再受不了，却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所以，既然克服了这一刻，就永永远远地克服下去。”
他的目光幽幽，在烛光的闪烁之下，杨清一有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当初那个梦里老媪的脸。
以前总是自嘲说知道所有人的命运，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的结果。却是忘了，早在最开始，别人就已经告诉了她。
只是，从今往后，她不再是杨清一，而是田秀英了。
田秀英的下半生……她最清楚不过了。
“在想什么？”朱由检将头凑了过来，有些孩子气的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这么久了，一直都在出神？”
杨清一回过神来，将那些感叹全部放回了脑子里。
“没有什么。”她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淡笑道：“只是有些担心如是……他以后究竟会怎么样。”
唯一担心的，也就是他了。
他是个独立于正史的人，她看不到过去，自然也就想不出未来。
“是啊。”朱由检的身子也微微一僵，直起身来，有些怅然。“若不是因为国事实在是太繁忙，我又实在是再抽不开身……定当是再多留些日子的。”
“子嘉这一走，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很深。”杨清一叹气，“他看一些事情，都更加看开了。时间长了，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希望如此。以后若是得了空，我也希望能回来看看。如是不在身边，有时候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啊。”他自嘲的笑了笑，“只是一切都要回宫以后再做打算了。”
杨清一看了一眼他的侧脸，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将心里的话咽了下去。
“好。”她应了一声，朝着马车外看了一眼。
金陵城……就此别过了。
从此山水不相逢，不闻旧人长与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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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站在一名高大的男子身边，忍不住问了一声。“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男子右手提着一把青色的弯刀，笔直的迎着风站在那里。凌厉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已经站在这个山坡上很久了。
眼睛却一直盯着对面那条看起来小小的马路。离开金陵城，往北去，这是必经之路。车马很多，驾车的人都皱着眉加快速度，但同时也不让里头坐着的主子们觉得颠簸。
他收回了目光，利落干脆地就翻身上了马。“走吧。”
小厮应了一声，忍不住又看了那边一眼。
爷究竟要看什么，又看见了没有？
“驾！”男人却已经挥起马鞭，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他再也不欠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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