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裹着铜锈味扑面而来，谢燕数到第七盏白骨灯笼时，终于看清了城门上倒悬的青铜兽首。
御苍生的剑鞘撞在她腕骨上，霜纹擦过生死簿残页时发出细碎的爆响。
"别碰灯笼穗子。"御苍生指尖凝着冰渣，把谢燕往身后带半步，"这些是用枉死者的指甲编的。"
城门轰然开启的刹那，十七道锁链同时绷断。
谢燕袖中的铜钱突然发烫，她眼睁睁看着青铜兽首的眼窝里淌出沥青般的液体，落地就化作披着寿衣的怪物。
御苍生的剑光快过惊呼，但斩断的寿衣碎片立刻裹着阴风重生。
"往生钱！"谢燕扬手抛出三枚铜钱，正嵌进怪物张开的嘴里。
沾着孟婆汤的铜钱遇邪即燃，烧出青紫色的火苗。
她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吓人，后背撞上御苍生温热的胸膛时才意识到双腿在抖。
御苍生左手结印冻住扑来的寿衣，右手的剑锋却突然顿住——霜纹正顺着剑柄爬上他手腕，将新愈合的伤口又扯出血珠。
谢燕抓起把金粉抹在他虎口，生死簿的碎屑碰到活人血，竟凝成个小小的"御"字。
"当心！"
白绫擦着谢燕耳际掠过，钉入城砖时展开成招魂幡。
白无常从幡影里踏出来，腰间玉牌撞得叮当响："擅动枉死城禁制，尔等可知......"
"大人请看这个！"谢燕抢先抖开半卷残破的试验记录，沾着血气的纸页竟自动拼出丁三组的符印。
白无常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身后那些飘摇的锁链忽然调转方向，齐刷刷指向城内某处。
老鬼就是这时候从城门阴影里咳着走出来的。
他佝偻的背上趴着只碧眼蜘蛛，每走一步就吐出截银丝。"白爷可还记得百年前那桩婴灵案？"他慢悠悠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当时您说'事出反常必有冤'。"
白无常的招魂幡无风自动，忽然卷走谢燕腰间玉佩。
当啷一声，玉佩落在老鬼脚边碎成两半，露出内层鎏金的"丙七"字样。
这个在轮回井底浸泡了三十年的旧物，此刻正泛着与御苍生剑上相同的金芒。
"两个时辰。"白无常甩袖在谢燕腕上系了截哭丧棒，"子时前不出城，本官亲自押你们上刀山。"
枉死城的石板路会吞脚步声。
谢燕数到第三个巷口时，发现御苍生的影子比先前淡了些。
她故意踩住他衣摆，指尖传来的凉意却让她心头一颤——霜纹已经蔓延到他颈侧了。
"姐姐要买引路香吗？"
墙头倒挂下个扎冲天辫的小鬼，怀里的陶罐滋滋冒着绿烟。
谢燕还没开口，小黑就从她袖袋里钻出来，蓬松的尾巴扫过小鬼鼻尖："阿莲你又骗人！
上次卖给孟婆的香灰掺了骨粉！"
御苍生突然按住剑柄。
不远处的纸扎铺子簌簌作响，所有纸人的眼睛都转向他们这个方向。
小黑尖叫着跳上老鬼肩头时，谢燕袖中的铜钱齐刷刷立了起来。
"跟着我的脚印走。"老鬼跺了跺左脚，青砖上立刻浮现发光的莲花纹，"千万别碰......"
话没说完，谢燕就撞上了看不见的墙。
她袖袋里那包碎玉屑突然发烫，在掌心拼出半幅残缺的星图。
御苍生剑上的金芒忽明忽暗，照出地砖缝隙里流动的银色液体——那分明是掺了朱砂的水银。
小黑对着月亮打了个喷嚏，所有人同时听见了铃铛声。
不是挂在檐角的那种铜铃，倒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传来的，带着锁链拖动的回响。
谢燕摸到块凸起的砖石，上头刻着的"丁"字缺了半边，缺口处凝着暗红的血痂。
谢燕的鞋跟卡在青砖缝里时，小黑正用尾巴尖戳地砖上流动的银斑。
那些水银突然像活过来似的，顺着砖缝游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老鬼背上的碧眼蜘蛛突然炸毛，八条腿同时指向东南角的纸扎铺子——那里原本褪色的纸马不知何时变成了猩红色。
"坎位转离宫！"谢燕扯下束发的红绳，沾着御苍生剑锋未干的血珠在空中画符。
生死簿碎屑从她袖口钻出来，粘在血符上拼成个歪斜的"破"字。
众人脚下的莲花纹突然逆时针旋转，青砖缝隙里的水银发出开水沸腾的咕噜声。
御苍生的剑柄硌着掌心的旧伤，他盯着谢燕被阴风吹散又快速挽起的发髻。
三个月前在黄泉路初遇时，这姑娘还被彼岸花的幻象吓得打翻孟婆汤，如今竟能认出《地阙八门阵》的变式。
霜纹攀上喉结的刺痛让他皱眉，却不及看见谢燕咬破舌尖取血时的心尖抽疼。
血符撞上纸扎铺的瞬间，十八个纸人齐刷刷裂开嘴角。
它们腮红上的金粉簌簌掉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咒文。
小黑尖叫着扑倒想要去捡金粉的老鬼："这些是镇魂咒的反写体！"
"乾三连，坤六断！"谢燕拽着御苍生的玉佩按在阵眼，城墙上倒悬的兽首突然发出牛角号般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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