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启新商会。
夜色如墨，将办公室裹得密不透风。
猛子独自枯坐，
唯有窗外漏进的几缕微光，勉强照亮桌案上那封电报……商团老三发来的急报，字字如针，扎得人心口发紧。
他们终究是中了圈套。
那些凶悍的土匪，竟是小鬼子的第二师团乔装而来。
如今重围已合，突围无望，电报末尾只剩一句泣血恳请：望大掌柜速调人手，前来救援！
“找谁救……”
猛子喉间滚出一声低叹，
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个个叱咤风云的将军、啸聚山林的绿林好汉。
可这乱世里，
各路豪杰或远在天边，或自顾不暇，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办公室里只剩无边的沉寂，唯有窗外的风声隐隐作响。
半晌，
他猛地攥紧了拳，伸手抓起办公桌上的手摇电话，快速的摇了起来。
“喂……李队长。”
电话接通的瞬间，猛子压下心头翻涌的焦灼，声音竟异常平静，“请你立刻到我的办公室来。”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骤然打破办公室的沉寂，在这凝重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猛子抬眸，
目光从桌案上的电报移开，压下心头的波澜，沉声道：“请进。”
“咦？大掌柜的，怎么不开灯？”
快嘴李的声音伴着推门的吱呀声一同传来，他脚刚跨进门槛，瞥见屋里昏沉沉的模样，
也没等猛子回应，手已经下意识探向墙边的灯绳，
“啪嗒”一声，
暖黄的灯光瞬间驱散了满室黑暗，将猛子沉凝的身影照得一清二楚。
快嘴李抬眼瞥见猛子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方才的轻快语气顿时收了回去。
他不敢再多说一句，
轻轻的走到办公桌前站定，身姿笔挺地静候着，连呼吸都放轻了些，只等猛子开口吩咐。
骤亮的灯火晃得猛子眼睛一眯，
他却没多作耽搁，抬眼扫向快嘴李，手指重重扣了扣办公桌上那份电报，沉声道：
“自己看。”
快嘴李手疾眼快地抄起电报，
目光扫过寥寥数行字，脸上的神色瞬间僵住，惊愕像潮水般漫上来，嘴里不住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偏偏……”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猛子的冷笑带着冰碴儿，“商会一年给你们情报科拨十万多大洋，你就是这么干情报的？人都让人围死了，现在你说，怎么办？”
快嘴李捏着电报，
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来踱去，脸上满是愧色，对着猛子沉声道：“大掌柜，这次是我失察，没能提前摸清第二师团的动向，让兄弟们陷入险境——我这就向商会自请处分，绝无半分推诿！”
猛子抬手打断他，语气焦灼却掷地有声：“处分的事往后放，眼下最要紧的是救人！你赶紧想想，他们附近有哪些能调得动的好汉、能驰援的驻军将领，不管用什么法子，先把人救出来！”
听到这话，
快嘴李立刻快步走到办公桌旁，目光死死钉在墙上悬挂的地图上。
他手指急促地在图上比划着，顺着几条线路反复推演，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半晌，
他才收回手，脸上带着几分遗憾和焦灼走到猛子跟前，沉声道：
“大掌柜，他们被困的位置太偏，周边确实没有能立刻驰援的兵力……不过您别急，咱们还有后手，未必就没辙！”
“哦？！是吗？那是谁？”猛子紧紧盯着快嘴李追问。
快嘴李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道：“是商会请高志航，专门为咱们训练的空中三蹦子部队！”
“对啊！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猛子一拍大腿，脸上的焦灼一扫而空，语气里满是振奋，“对啊！我怎么把这个大宝贝给忘了！这次突围救援，就靠他们了！你赶紧去安排，务必尽快落实！”
……
夜很深了，
营地里只剩篝火余烬泛着微弱的红光。
参谋林北带着七八个人，一人提着两大桶热气腾腾，煮扒的马肉走进战壕。
油光浸透了粗布包裹，肉香混着炭火的焦气，在夜晚格外诱人。
“张队长，这是团长特意吩咐的，给兄弟们备的战饭，吃饱了好上阵！”
驼龙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短枪，
眸色沉凝如夜，闻言微微颔首。
她抬眼望向帐外漆黑的天幕，星子稀疏，隐约能嗅到远方战场的硝烟味——出击的时刻，近了。
“去，叫兄弟们起来。”
驼龙声音低沉有力，“都给我吃饱喝足，今晚这趟活儿，要让小鬼子怕！”
队员们被轻声唤醒，
没有多余的喧哗，一个个揉着惺忪的睡眼，迅速围拢到篝火旁。
马肉炖得软烂，顺着肌理撕开来，滚烫的肉汁烫得人直咧嘴，却没人舍得松口。
有人就着水壶里的凉水吞咽，有人往肉上撒一把粗盐，狼吞虎咽间，眼神渐渐从倦意转为锐利。
驼龙拿起一块马肉，
大口咀嚼着，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却坚毅的脸。
这些汉子，有的是猎户出身，擅长追踪潜伏；有的是老兵，刀枪棍棒样样精通；还有的曾是码头苦力，有的是庄稼汉，如今都攥紧了武器，等着他一声令下。
“记住路线，”
驼龙咽下最后一口肉，用袖子抹了抹嘴，声音陡然提高，“三点方向突破，避开日军岗哨的探照灯，直奔西边山谷的被困据点。遇敌尽量潜行，万不得已交手，务必速战速决，别恋战！”
队员们纷纷点头，将武器检查完毕，刀刃在夜色中闪过寒芒。
驼龙将最后一壶水递给身边最年轻的小战士，沉声道：“别怕，跟着我，咱们都能回家。”
小战士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的猎刀，用力点头，眼里没有丝毫怯懦。
篝火被一脚踩灭，
最后一丝光亮隐入黑暗。
驼龙一挥手，十几道黑影如同猎豹般窜出营地，贴着地面快速移动，朝着小鬼子们的阵地，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夜风吹过荒原，
只留下风吹树木的轻响，和队员们胸腔里滚烫的热血，以及那句无声的誓言——今夜，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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