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尸体或趴或躺,已经硬了。
都是营啸中侥幸逃出营门的溃兵,受了伤,没跑多远就力竭栽倒,再也没能爬起来。
而越往前走,景象越是骇人。
尸体一具挨着一具,汇聚的血泊在清晨的寒气中,凝结成暗红色的血块。
当队伍踏入营门时,饶是这些见惯了生死离乱的百姓,也全都呆立当场。
这哪里是军营,分明是一座刚刚经历过屠宰的修罗场。
尸体堆叠,目光所及,皆是血污与狼藉。
废墟之中,仍有活人。
一些是受了伤动弹不得的,一些是彻底疯了的。
他们或躺或坐,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
昨夜的恐怖,已将他们的魂魄彻底碾碎。
“都愣着干什么!没见过死人?”
一名战兵跳下马,冲着发呆的百姓们大声吆喝起来。
“想拿工钱就给老子动起来!”
他一脚踹在一个木讷的汉子屁股上,
“你,带几个人,去把那些还能喘气的都找出来,抬上车拉回去!是死是活,都算你们的功劳!
那汉子一个激灵,连忙招呼着身边几人,颤颤巍巍地开始在尸堆里寻找活口。
“你们去清点辎重粮草!能拉的都拉走!”
“剩下的人,扒衣服!甲胄优先,完好的衣物也别放过!收拾衣服和帐篷,能用的都带走,废弃的,待会儿都堆到一块儿给我烧了。”
“恶心就吐!吐完再干!大人说了,干完除了工钱,今日的饭也管够!”
一听到有这等好事,百姓们的恐惧顿时下去了几分。
是啊,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能换成工钱和食物的死人,那就是宝贝!
人们开始颤抖着处理尸体。
布甲和衣服都是要扒下来的,洗干净后,可以分发给贫困的家庭,缝补之后就可以穿。
这都是钱,是活下去的指望。
一具具尸体被翻动,残破的布料被扯下,血肉模糊的场景,让不少人当场呕吐出来。
但没人停下。
因为出来干活,都是有工钱的。
五文钱一具尸体,十文钱一套甲胄。
干的利索的话,比昨晚那两钱银子的活计赚的还多。
这都是平日里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收入。
让人们能够咬紧牙关,继续着这地狱般的清理工作。
有人小心翼翼地抬起伤员,有人则手脚麻利地开始扒尸体上的甲胄和衣物,嘴里还嫌弃地嘟囔着:“他娘的,血都黏住了,真难脱……”
一名年轻人第一次干这活,看着一具圆睁双眼的尸体,半天没敢下手。
旁边一个老人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你当是请客吃饭呢?闭上眼,就当是扒猪皮!快点的,晚了好东西都让别人抢光了!”
“好东西?”年轻人愣了愣,“身上有钱?”
“做梦吧!”老人鄙夷道,“月底发了饷,都是赶紧送回家,谁敢在身上带钱?除非是当官的……”他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战兵抬出来的尸体,“瞧,穿那种衣服的,都不让咱们碰。”
就在营地外围乱哄哄一片时。
郝猛带着一队战兵,径直朝着大营中军方向走去。
越往里走,尸体越是密集,而且大部分都是吴越亲兵的服饰。
显然,这里爆发了最惨烈的厮杀。
尸体几乎堆成了小山。
而在帅帐外,躺着一具衣着明显不同的尸体。
那人仰面朝天,后脑下面渗了一滩血。身上穿着的,是吴越大将才能穿的铠甲,虽然沾满了血污,却依旧能看出其不凡。
“千户,来看这个!”
一名战兵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用刀鞘拨开那人脸上凝固的血块和污泥。
“是最大的官吗?”众人赶紧凑过来。
“找找,有没有印!”郝猛赶紧吩咐一声。
战兵伸手在那人怀里摸索起来。
片刻后,他掏出了一枚沉甸甸的的铜印。
郝猛接过去,在身上擦了擦,仔细看了看上面刻的字。
“哈哈,果然是帅印!弟兄们,这可是个指挥使啊!”
众人听了,纷纷狂喜。
“那岂不是发财了?”
“这又不是咱们杀的,算谁的战功?”
“对啊千户,算谁的战功?”
郝猛瞪了众人一眼:“天天惦记战功!大人什么时候亏待过咱们?甭管这指挥使是自杀他杀还是摔死,都是大人足智多谋,咱们戮力同心!”
“对对对!”
……
日上三竿。
从大营到城门之间那条泥泞的土路,此刻宛若热闹的集市。
无数身影来来往往,独轮车吱呀作响,牛车不堪重负地缓缓前行,车上堆满了从营地里清出来的各种战利品。
荒野之上,更是星星点点散布着许多人,正围着倒毙的战马忙活。
血腥气混着泥土的腥味,在空气里弥漫。
正月眼看就要过完,天气说热就热,近千匹死去的战马,至少得有十几二十几万斤的马肉和下水,若不尽快处理,烂了臭了,那可是天大的浪费。
为此,徐文彦又贴出新的告示,临时征调数百名善于腌制腊味的妇人,专门负责将这些马肉做成咸肉或是肉肠。
工钱一钱银子,干完活还能领两斤马肉回家。
这告示一出,城里又炸了锅。
“天爷!一钱银子!还给两斤肉?”
“你没看错吧?我再去瞅瞅!”
“这是菩萨发善心啊!”
“人家这都是太子的兵马!”
“那就是天兵天将咯?”
“怪不得这么善心!”
消息传开,无数妇人从家里冲出来,提着裙摆就往告示处跑,生怕去晚了名额就没了。
不少汉子看着婆娘那股冲劲,都忍不住咂嘴,心里头羡慕得紧。
“他娘的,这活计倒比扒死人衣服强多了。”
“可不是嘛,闻着肉香干活,干完还有肉拿,这日子,跟过年有啥区别?”
“这比过年还舒坦!又过了一次年!”
到了下午,郝猛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回到府衙。
“大人!大人!初步的数点出来了!”
堂内,府衙官员们正在听林川安排城内战时管制的事情,闻声齐刷刷地望过去。
林川停下动作,笑道:“不急,说给大家伙听听。”
“好嘞!”
郝猛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打开,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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