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婉儿已立在御书房朱漆门前。
她今日着月白缠枝莲纹宫装，腰间新佩的御书房伴读牙牌在晨露里泛着冷光——这是昨日赵顼下朝时亲手递给她的，"往后替朕理理折子，比在凤仪司翻旧案轻松些。"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嬷嬷的身影从门后挤出来。
这老妇五十来岁，眼角细纹里凝着霜，见着苏婉儿便扯出半分笑："苏伴读来得早啊。"她指尖点了点门内堆叠的樟木箱，"御书房这些年的旧档该清了，三十箱，一个时辰内理出目录。"
苏婉儿垂眸扫过那些蒙尘的箱子，箱盖缝隙里漏出泛黄的纸角——分明是故意挑了最沉最乱的旧档。
她喉间泛起冷笑，面上却温驯地福身："嬷嬷交代的，婉儿自当尽力。"
李嬷嬷的指甲在门框上刮出刺啦声："尽力可不够。"她斜睨着苏婉儿，"若误了陛下用早朝折子，仔细你的伴读牌子。"话音未落，人已扭着腰肢往偏殿去了，绣着缠枝菊的裙角扫过满地碎雪。
苏婉儿望着她的背影，指节在袖中微微蜷起。
李嬷嬷是先皇后宫里的旧人，上回暗语追踪案里虽没抓着实证，可凤仪司的密报说她每月十五都会往宫外送东西——看来今日这刁难，不过是旧太子余党最后的挣扎。
"苏伴读。"一声怯生生的唤响在身侧。
梳着双螺髻的小宫女小梅抱着一摞竹笺站在廊下，冻得鼻尖通红，"可要小的帮着搬箱子？"
苏婉儿眼睛一亮，"巧舌如簧"的技能在识海泛起暖光。
她走过去握住小梅的手，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冻疮："妹妹可是李嬷嬷房里的？
前日见你替张厨娘送午膳，那碗山药粥熬得真好——你娘的寒症，可大好了？"
小梅猛地抬头，眼底浮起水雾。
她娘在浣衣局当差，上月咳血的事连司制都不知道。"苏伴读..."她声音发颤，"嬷嬷说这些箱子里有虫，不许旁人碰..."
"那是嬷嬷心疼妹妹。"苏婉儿从袖中摸出颗蜜渍金橘塞进她手心，"可若我一个人搬，怕是要误了时辰，回头嬷嬷又要怪罪妹妹没眼色。"她压低声音，"等会我分你半盏陛下赐的碧螺春，如何？"
小梅咬了咬嘴唇，突然弯腰扛起最上面的箱子："我帮你搬，轻点的。"
有了帮手，三十箱旧档很快在地上铺成一片。
苏婉儿翻开第一箱，霉味混着松烟墨香扑面而来。
她指尖掠过泛黄的纸页，"过目不忘"技能自动运转，将每卷折子的标题、年份、呈奏官员快速分类——这是系统上次奖励的技能，此刻用在整理旧档上正合适。
"苏伴读快看！"小梅突然指着箱底一张残页，"这纸颜色和旁的不一样。"
苏婉儿接过残页，只见上面半行字被撕去，余下"先皇后廿三年冬夜召见司衣局宫人李氏"的字样。
她指尖一震——李嬷嬷的姓氏，正与这残页上的"李氏"重合！
"快收起来！"她迅速将残页塞进袖中，余光瞥见廊下人影晃动，"是王公公来了。"
果然，王公公捧着铜灯盏和茶盘跨进门："苏伴读，老奴瞧着这屋子暗，送两盏灯油来。"他扫了眼满地的旧档，叹道："李嬷嬷这是...哎，碧螺春刚沏的，您趁热喝。"
苏婉儿起身福礼："有劳公公了。"她将茶盏推到小梅面前，"妹妹辛苦，喝口暖暖。"
小梅捧着茶盏的手直抖，目光却悄悄扫向苏婉儿的袖口——那里隐约露出半片残纸的边角。
辰时三刻，御书房外传来玉扳指叩门的脆响。
赵顼穿着玄色团龙常服跨进来，目光扫过满地整齐码放的旧档，最后落在苏婉儿捧上的目录册："《洪武朝盐政奏疏》《永乐年河工纪要》...分类倒清楚。"
"回陛下，"苏婉儿垂眸，"按年份、官署、事由分了三类，另附索引签。"她指尖点过目录侧边的朱笔标记，"红色是未结旧案，黄色是可作今用的成例。"
赵顼挑眉翻到末页，见最后一行写着"先皇后廿三年冬夜召见记录（残）"，眼底闪过锐光。
他合上目录册，转向缩在柱子后的李嬷嬷："嬷嬷倒是会指派活计。"
李嬷嬷膝盖一弯跪在地上，额角沁出冷汗："奴婢...奴婢见苏伴读新来，想让她熟悉御书房旧物..."
"熟悉得很。"赵顼将目录册递给王公公，"去把尚食局的枣泥酥送来，赏苏伴读和小梅。"他瞥向李嬷嬷，"嬷嬷年纪大了，往后御书房的杂事，让王公公多操持吧。"
李嬷嬷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脸上却堆着笑："陛下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偏殿歇着。"她转身时，袖中掉出半截红绳——正是前日苏婉儿在凤仪司查到的，旧太子党传递消息的信物。
苏婉儿望着她踉跄的背影，袖中残页被攥得发皱。
原来李嬷嬷不只是刁难，更是怕她翻出先皇后失踪的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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