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南,“清茗轩”茶馆二楼雅间,临窗的位置视野开阔,可俯瞰街市繁华。
穗安换了一身稍显贵气的月白襦裙,外罩浅青半臂,虽仍是道髻素簪,却减了几分方外之气。
她身旁坐着已换上干净细布衣裳、梳着双丫髻的妙善,小丫头努力板着脸,学着师父的样子做出沉稳姿态,但滴溜溜转的大眼睛还是暴露了她的好奇与紧张。
“师父,那个掮客能找来大客商吗?”小泥鳅小声问。
“耐心些。”穗安端起青瓷茶盏,轻啜一口,目光沉静地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潮,“合浦南珠的名头,足以引来大鱼。关键在于,我们的‘南珠’,比真的更好。”
不多时,雅间的竹帘被轻轻挑起。先前那精瘦的掮客点头哈腰地引着一位客人进来。
来人约莫四十出头,身材富态,面如满月,红光满面。一身宝蓝色杭绸直裰,腰间束着镶玉金带,拇指上套着个水头极足的翡翠扳指,行走间环佩叮当,浑身上下写满了“富贵”二字。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金漆算盘的账房先生,眼神精明。
“林娘子,这位便是福州城最大的珠宝商号‘玲珑阁’的东家,金满堂金大官人!”掮客殷勤介绍。
“金大官人,久仰。”穗安起身,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金满堂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在穗安身上快速扫过,掠过一丝对“女流之辈”的轻视,但面上笑容不减,抱拳道:“林娘子客气。听闻娘子手上有上好的合浦南珠,量大?不知可否让金某一观?”
“自然。”穗安示意小泥鳅。小泥鳅立刻捧出一个紫檀木匣,小心翼翼地打开。
刹那间,柔和温润的珠光映亮了雅间!匣内铺着黑色丝绒,上面整齐排列着数十颗莲子米大小的珍珠,颗颗浑圆饱满,光泽莹润内敛,非是炫目的雪白,而是带着暖玉般的温润质感。
金满堂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他几乎是抢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拈起一颗珠子,凑到眼前,对着窗外光线仔细审视。
他看珠子的眼神,如同鉴赏稀世珍宝,时而转动,时而眯眼,指腹感受着珠层的细腻温润,口中啧啧有声:“好珠,好珠啊!这圆度,这皮光,这层晕,啧啧,难得!难得一见的极品!”
然而,看着看着,他眉头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又拿起几颗反复比较,最终放下珠子,脸上笑容依旧,却带上了几分探究:“林娘子,恕金某直言,这珠子美则美矣,却非合浦南珠。”
穗安神色不变:“哦?金大官人何以见得?”
金满堂捻着翡翠扳指,侃侃而谈:“合浦南珠,珠光清冷,如月华凝霜,其色偏冷白,质地更硬些。”
他指了指匣中,“而娘子这些珠子,光泽温润如春水,色带暖意,质地也更为细腻柔和。这品相恕金某孤陋寡闻,竟比上等的合浦珠还要更胜一筹!不知娘子这宝珠,产自何方仙乡?” 他的眼神紧紧盯着穗安,充满了商人对稀缺货源本能的贪婪与警惕。
穗安微微一笑,避开了产地问题,反问道:“金大官人是行家,依您看,此珠价值几何?”
金满堂眼珠一转,打了个哈哈:“珠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来历不明…”他搓着手,试探道,“若是合浦珠,这等品相,一颗市价约在十五两上下。娘子这珠,虽更好些,但毕竟…嗯,金某愿出十二两一颗,娘子意下如何?” 他刻意压价,想探穗安的底。
穗安尚未答话,金满堂似乎想起什么,又追问道:“娘子方才说量大?不知量有多大?若能稳定供货,价钱好商量!”
穗安看着他那副精打细算又渴望货源的模样,心中了然。她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浮沫,轻声道:“量么,倒是不小,此珠产自湄洲岛。”
“湄洲岛?”金满堂猛地拔高了声调,富态的身躯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瞬间褪去了商人惯有的精明算计,换上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敬,“是那位能飞天遁地、救苦救难的默娘仙姑所在的湄洲岛?”
穗安和小泥鳅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反应弄得一愣。穗安心中念头急转:‘莫非被姐姐救过?’
“正是。”穗安点头。
“哎呀!我的天爷!”金满堂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脸上瞬间堆满了无比热情甚至带着谄媚的笑容,与刚才判若两人。
“原来是仙乡宝珠。难怪有如此灵韵。失敬!失敬啊林娘子!”
他也不顾形象,身体前倾,急切地问道:“林娘子可是认识仙姑?实不相瞒,去年秋,金某的商船‘福星号’从占城返航,行至外海突遇百年不遇的飓风。那风浪,铺天盖地,船板都裂了,眼看就要船毁人亡!”
他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眼中却闪烁着狂热的光,“就在绝望之际,船上有位闽籍的老水手,跪在甲板上朝着湄洲方向磕头,嘶声力竭地大喊‘默娘仙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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