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边一人,年纪稍轻,约四十许,面色略显苍白疲惫,眼袋深重,显然是忧劳过度。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透着一股刚正不阿、不易妥协的气质。他穿着紫色的麒麟补子官袍,身份是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史可法。
两人的目光,如同四道无形的探照光,瞬间聚焦在刚刚进门的戚睿涵和董小倩身上。那目光中带着审视、怀疑、探究,以及一丝对于“流寇”身份本能的厌恶与轻视。马士英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讥诮弧度,像是在欣赏一场即将开演的好戏。而史可法的眉头则从他们进门起就微微蹙起,似乎在极力评估这两个不速之客的来意,以及他们可能带来的变数。
戚睿涵强忍着那口沸腾鼎镬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那翻滚的热水仿佛随时会化作吞噬生命的刑具——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带着威胁意味的灼热水汽,他深吸了一口闷热的空气,努力让有些发颤的手指稳定下来,整理了一下其实并无凌乱的衣冠,再次上前,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大顺皇帝特使戚睿涵,拜见马阁部、史阁部。”他刻意略去了“永昌”年号,以避免过于刺激对方。
董小倩也跟着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江湖儿女的爽快,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迎向两位南明重臣,尤其是在史可法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这位以忠义闻名的官员脸上找到一丝可能的转机。
马士英没有立刻让他们起身,而是用带着浓重淮扬口音的官话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在持续不断的沸水背景音中显得有些缥缈不定,却又字字清晰地钻入耳膜:“你便是那不顾禁令,擅击登闻鼓的大顺使臣?呵呵,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刷子再次扫过戚睿涵全身,又特意瞥了一眼手按剑柄的董小倩,“且不知我朝已定下‘联虏平寇’之国策,誓要剿灭尔等李闯流寇,以雪君父之仇,靖安社稷。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看见这口鼎镬了吗?”他伸出手指,指向那翻滚不休的热水,“你不怕本阁与史阁部一时兴起,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自投罗网的贼使,扔进这锅里煮了,以壮军威,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咕嘟……咕嘟……”沸水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戚睿涵和董小倩的心头。董小倩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戚睿涵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她骤然提升的、如同实质般的警惕和杀气。他自己的后背也瞬间被冷汗浸湿,黏在衣衫上,一片冰凉。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无视那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缓缓直起身,目光努力保持着平静,看向马士英,也扫过一旁沉默不语的史可法。
“在下为大义而来,为天下苍生而来,心中唯有惶恐,何惧一死?”戚睿涵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努力穿透那烦人的沸水噪音,“马大人,史大人,皆是深明大义、读圣贤书、明春秋大义的国之栋梁,肩负江山社稷之重,当知孰为手足之疥癣,孰为心腹之巨患。我大顺军起于草莽,迫于时势,初建国祚,或可言根基未稳,法度粗疏;然关外建州清虏,自奴儿哈赤于万历四十四年僭号称汗,叛明自立以来,历经努尔哈赤、皇太极、乃至如今摄政王多尔衮三代经营,其兵锋之锐利,制度之渐备,野心之膨胀,早已非昔日边患!其志绝不在区区关外,亦不在财帛子女,而在吞并中原,取我华夏而代之,亡我种类,毁我衣冠!此獠,方是我汉家天下最大、最急迫之心腹巨患!”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灼热空气,仔细观察着两人的反应。马士英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惯有的讥诮,但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流寇使者”能如此清晰地陈述清廷脉络。史可法则听得更为专注,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在太师椅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戚使者年纪轻轻,倒是伶牙俐齿,对辽东旧事如数家珍。”马士英冷哼一声,打断了戚睿涵的话,语气中的嘲讽意味更浓,“只可惜,阅历太浅,见识短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口口声声说清虏是心腹之患,那我问你,逼死我先帝思宗陛下,陷神京于水火,使我大明险些宗庙倾覆、国祚中断者,是谁?莫非是那关外的清虏?分明是尔主李自成悍然进京,拷掠百官,追逼勋贵,搜刮无度,才使民心离散,局势崩坏,致先皇蒙难,自缢于煤山。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我等臣子,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有何资格位列朝堂,食君之禄?”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痛心,这情绪似乎有几分真实,但也掺杂着政治表演的成分。
史可法此时也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补充道,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他内心也曾挣扎过的事实:“马阁部所言,句句属实,乃天下臣民之公论。纵览全局,确是大顺军攻破北京,致使先帝殉国,明祚中断,此乃无可辩驳之事实。清虏虽屡次犯边,然其势力至今尚未越长城关隘半步,于江南更是遥不可及。故而,于我大明而言,颠覆朝廷、逼死君王、占我旧都之大顺,方为眼前之心腹大患,此乃显而易见、毋庸置疑之理。况且,”他加重了语气,“清虏摄政王多尔衮已遣使传来国书,言辞恳切,承诺愿助我朝剿灭流寇,廓清中原,事成之后,即刻撤回关外,绝不侵占大明寸土。如此,于我大明有何实质威胁?反倒是尔等,前脚刚逼死君王,颠覆宗庙,后脚便来谈联合,岂非滑天下之大稽,自欺欺人?”史可法的目光紧紧盯着戚睿涵,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或者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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