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睿涵的声音清晰而沉稳,每一个字都力求砸在对方的心上。他引用的这些史实,对于熟读史书的马士英和史可法来说,并非全然陌生,但被他如此集中、如此尖锐地提出来,依然具有强大的冲击力。
史可法的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并非不认同戚睿涵对清虏的警惕,但他有他更深的顾虑。他接口道,语气比马士英稍显缓和,但其中的疑虑和沉重并未减少分毫:“戚特使,你昨日所述清虏暴行,确实骇人听闻,令人闻之心绪难平,愤懑不已。然则……”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戚睿涵,“你所言之种种,尤其是关乎其未来南下之具体暴行,多属未来未定之推测,或源于你那‘摄魂鉴’中所载之图影史料。此物虽奇,终究是孤证,且来源玄奥,难以尽信,更难以取信于满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痛楚:“而眼下,李闯攻破神京,逼死先帝,此乃我等臣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不共戴天之仇,天下皆知,人神共愤!此仇不报,何以面对先帝在天之灵?若依你之言,转而与逼死君父之仇寇联手,置先帝于何地?置天下士民之忠义孝悌于心何安?江南亿万军民,又岂能答应与仇敌同席?” 史可法的质问,代表着这个时代最主流、最根深蒂固的伦理观和忠君思想,这是横亘在“联顺抗清”面前最大的意识形态障碍。
戚睿涵心中暗叹,他知道,空谈未来的大义和抽象的苍生,确实难以撼动这由血海深仇和忠君思想铸就的坚固壁垒。他必须将那份来自未来的、血淋淋的、令人绝望的景象,更为具体、更为残酷地铺陈在这些决策者面前,冲击他们的感官,震撼他们的灵魂。
他再次从怀中取出那部已被视为异宝的智能手机。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他指尖划过屏幕,解锁,调出更多他精心准备过的图片与文献摘要。这些资料,是他身为历史爱好者多年搜集整理的心血,其中不乏后人根据详实史料绘制的还原图、数据统计以及权威史学着作的摘录。此刻,这来自未来的微光,成了他在这绝望时空中挣扎求存、试图扭转乾坤的唯一依仗。
“马阁部,史阁部,”戚睿涵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沸水沉闷的背景音中,仿佛带着一种来自幽冥的寒意,“在下师尊学究天人,穷尽心力,方窥得天道轨迹之一隅,所载之事,绝非虚言恫吓,皆是未来确凿发生之史实!请看——”
他将手机屏幕转向马士英和史可法,上面显示着一张后人绘制的《扬州十日》想象图。画师用写实的笔触,极力渲染了那场惨绝人寰的屠城:曾经繁华的街市化为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兀自冒着青烟;尸体堆积如山,堵塞了河道,男女老幼,形态各异,死状凄惨;秦淮河水不再是诗酒风流,而是泛着诡异的暗红色;画面远景,清军骑兵挥舞着弯刀,正在追逐砍杀奔逃的百姓,哭嚎声仿佛能穿透画面直抵耳膜。图画下方,还有戚睿涵特意标注出的、缩小显示的伤亡数字:“……据《扬州十日记》、《明季南略》等史料载,屠城十日,死者逾八十万……”
“扬州,”戚睿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仿佛能闻到那画中的血腥与焦糊味,“史阁部,您曾驻守之地,江南之门户,天下脂膏汇聚之所,富甲天下,文采风流!若清虏铁骑南下,此地必首当其冲。”
他指着屏幕,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据天道所载,扬州城破之后,清军主帅多铎下令,屠戮十日。无论投降兵卒,无论无辜平民,无论耄耋老者,还是襁褓婴儿,皆难逃屠刀。十日之间,死者逾八十万。秦淮河水为之赤,扬州城郭几成鬼域,繁华烟消云散。史阁部,马阁部,这就是你们欲倚为臂助、共击流寇之‘友军’;这就是‘联虏’之后,他们送给江南的第一份‘厚礼’!”
马士英与史可法的目光,瞬间被那小小的屏幕上惨烈的景象死死吸住。史可法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他猛地攥紧了座椅的扶手,那干瘦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关节发白,微微颤抖。扬州,他太熟悉了,那里的街道、那里的百姓、那里的运河与园林……他无法想象,那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城市,会变成画中这般的人间地狱。他仿佛能看到昔日向他躬身行礼的市民在屠刀下哀嚎,能闻到那冲天的血腥气,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马士英的脸色也同样难看,他虽然更重权术,但并非完全铁石心肠,如此直观的屠城景象,还是发生在扬州这等江南重镇,对他造成的视觉与心理冲击亦是无比巨大。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戚睿涵不给二人喘息和质疑的机会,迅速滑动屏幕,切换画面。“再看此乃‘嘉定三屠’。”画面上,展现的是清廷“剃发令”下,嘉定士民誓死不从,三度奋起抗清,亦三度遭致屠城的惨状。宁死不剃发者被当街斩杀,头颅被悬挂在城头示众,妇女受辱,房屋被焚毁,整座城市在血与火中一次次承受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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